第166章
有意無意地,她只能常常軟磨硬泡,向來的巫醫的探聽一些消息。 巫醫所行所言,張弛有度,時不時確實會透露一些戰況于她。 后來,她才慢慢知曉,巫醫所能告之于她的,皆是受意于他主子叱炎。若無主子的允準,他定不敢以項上人頭作保,透露于她分毫。 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巫醫他心如明鏡。她從他口中所知的,不過是叱炎想要她知道的罷了。 但叱炎究竟有何意圖,她不得而知。 辰霜嘆了一口氣,回身之際,卻見巫醫今日已來到帳外,她疾步回去榻上平臥,裝作從未下榻的模樣。 巫醫神色有些匆忙,比平日早到了幾個時辰,他躬身道: “姑娘今日腿腳可好些了?” 辰霜捂住膝蓋,皺眉輕聲道: “晝夜酸痛,仍是行動不便,似是還沒好全?!?/br> 巫醫上前隔著一層衾被推骨,疑惑道: “半月了,看骨相已長得差不多了。為何仍是如此?”他面帶歉意,欲言又止,最后拜道,“姑娘待我回去,再研習一番接骨醫術?!?/br> 他正欲離去,卻又被叫住。辰霜徑直問道: “外頭,可是戰況有異?巫醫大人不妨直言?!?/br> 巫醫替她將換下的膏藥收走,緩緩道: “姑娘,祁鄲已圍兵峒關數日,峒關銅墻鐵壁一塊,他們毫無進展,糧草耗盡,軍心已散,即將收兵。殿下今日已出兵從后方突襲祁鄲軍,預計最快明日就要拔營了?!?/br> 辰霜微微一怔。 戰速竟如此之快嗎? 峒關已被隴右軍守住了?那么接下來…… 辰霜拉住收藥欲走的巫醫,低聲問道: “你可知,玄軍拔營去往何地?” 巫醫聞此言,低下頭默默不語了。 沉默就是回答了。鷸蚌相爭,漁翁已前去殺了鷸,接下來就要去取蚌中之珠了。 峒關,最快明日他就要收割峒關了。 祁鄲戰敗,已是如喪家之犬,叱炎此去截殺,定是勢如破竹,收入祁鄲余軍為俘,士氣必然大增。 而困守峒關的隴右軍,方盡力數場祁鄲軍的攻城之戰,且不論后方輜重供給是否充裕,再逢叱炎麾下重裝騎兵的迅猛攻勢,不知是否能挺得??? 接下來的半日,辰霜坐立難安,入夜難眠。她望著外頭的天色從日頭高照再到晚霞滿天,再到漆黑一片。 她側臥在榻上,沒有點燭,使得帳外靜謐的夜色由點及面將她籠罩起來。 黑暗中,她的意識逐漸朦朧,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心思難定,又從連番的噩夢中醒了過來。她緩緩睜開眼,迷蒙的眼簾中,似是有一道墨黑的身影,立在榻邊。 他不知已暗中站了多久,身姿高闊,巍峨如山,巋然不動。無風的夜晚,他玄色的衣袍都貼身靜止下來。 辰霜不由自主從榻上扶起身來。 見她驚動,那道黑影沿著榻走了過來,坐在她側邊。她感到鬢邊的碎發被撩開,有一雙手撫過她退了燒的額頭。 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一般,緊緊抓住那雙粗礪的大掌。大掌一滯,沒有掙脫,任由她雙手握著。 久之,叱炎望著她少見的溫順,終是忍不住將她攬坐在懷中。他有些粗糙的下顎輕輕抵著她柔軟的發髻,柔聲問道: “聽巫醫說,你的腿仍是不能行走么?” 她點了點頭,故意嘆了口氣道: “若是一輩子好不了了,怕是要成廢人了?!?/br> “不會的?!彼赞o篤定,“哪怕要打到長安,將皇宮里的御醫請來,我都會治好你的傷?!?/br> 辰霜失笑。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她直接問出了口: “你何時攻城?” “明日?!彼鸬酶蓛衾?,沒有推諉掩飾。他的一只手被她握住,另一只手又從她腰側伸出來,輕輕摩挲著她微熱的臉頰,愛不釋手一般的疼惜。 辰霜被他撫弄著,心下黯然。 也對。兵貴神速,不給守關的隴右軍一絲喘息的機會。 明日確實是最好的時機。 叱炎的聲音有那么一絲疲倦,接著道: “待我攻下峒關,涼州便如探囊取物。你若是喜歡涼州,我與你一道定居在城中便可?!?/br> 感到他掌中的小手漸漸抽走了,失望了一般。他急忙抬手回握住她,他修長的手指從她的指縫間插-入,十指又緊緊相扣。不讓她走。 “為何?”沉默良久的她緩緩開口道,“為何,非得是涼州?” 難道,只是因為她心愛涼州嗎?就因為她當初為了涼州離他而去甚至差點要殺了他嗎? “涼州,我志在必得?!边逞仔闹幸恢币詠矶加幸还蓮妱诺母杏X。 他要奪取涼州,不僅是為了大可汗所下的軍令。 而是因為,涼州本就是他的,他必須要奪回來守住。 經年來他腦中似是而非的記憶以及荒誕不經的夢,似乎都與這座城息息相關。 甚至在他行軍離峒關和涼州越來越近之時,這種熟悉之感就越來越熱烈,心潮隨之起伏不斷。 他想親眼看一看這座城池,到底有何玄機,令他和她都如此沉迷。 辰霜幽幽道: “是因為我那日為了涼州之事離你而去,才讓你如此憤恨我,連帶著憤恨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