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叱炎沉眉,幽深目色中的犀利只一閃而過,見她面色凝重且固執,并未攔她,微微頷首允了。 辰霜默默走到了被捆綁的河漠王跟前,蹲下身來。 河漠王緩緩抬首,見了她,渾濁暗沉的目光中似有光亮重燃,他道: “辰霜姑娘,兵不如人,我無話可說,自當伏誅。臨去,唯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你昨夜應我之事,可還作數?” 辰霜點頭,輕聲道: “我來,就是為了這一句話?!彼裆藝?,一字一句道,“今生今世,至死方休,定不負所托?!?/br> 河漠王聞言,精神一振,連聲道: “好,好!我沒有看錯人?!?/br> 辰霜神色黯然。 昨夜,高高在上的草原霸主河漠王為何宴請中原客商? 因為他們行得遠,可以帶他心愛的小女兒遠離是非之地。 她當時沉于酒醉,耽于回憶,不曾親眼所見。但她可以想象,往日所向披靡,縱橫草原的河漠王在席上舉著酒杯,一一對請來的中原客商敬酒,請他們好好照看帛羅。 為了讓這些重利的客商承他一份恩情,以求他日機緣之下將這份恩情報送到小女兒身上。 昨日他似有所感,恐落得今日局面,便提前將帛羅托付給了她。他本就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準備,也留了后手。 此時,他的眼中沒有怨恨,只有釋然。像一個垂垂老矣之人,在兒孫環繞的榻前緩緩閉上了眼睛。 辰霜轉過身,不去看引頸就戮,不去看血濺三尺。心中并未因最后寬慰逝者的些許言語而好受。 草原赫赫有名的河漠部,十代傳承,百年之興,不過是因為那王庭上位者的一個念頭,就此毀于一旦,在世間湮滅不存。 帝王座下,何處不是白骨累累。 辰霜垂眸,快步走到門口的葛薩跟前。帛羅的雙眼已用面紗捂得嚴嚴實實,身上只有一雙細嫩的小手被葛薩用精繩緊緊纏住。 辰霜松了一口氣,還好帛羅不曾親眼看到。她輕輕一瞥,見帛羅周圍的河漠貴族全身都是被綁了數根粗繩,不由多看了葛薩幾眼,神色頗有些意味不明。 她示意將帛羅郡主帶回她自己帳中照管起來,恐生變故。 一向端持有度的葛薩大人此時面色竟有些緊張,立刻照做。 辰霜望著他環抱著不斷掙扎的帛羅往遠處去了,最后身影消失在連綿的氈帳群中。 一轉身,卻見叱炎倚靠在她身旁的墻上,抱臂斜立,神色不羈,正靜靜凝視著她。 她微怔,低頭無意識地盯著他垂在身側的陌刀,還滴著殘血。見到他之前已在口中醞釀的千言萬語,一時間竟一句也說不出來。 “你怎么會來河漠部?”叱炎垂眸順著她目光的方向,將刀尖的血跡擦干,收入鞘中。 辰霜撤回目光,老老實實答道: “我被救出了牙帳,正好借著河漠郡主的馬車逃到了這里?!?/br> 叱炎接著問: “是誰救的你?” “呀,穆護!”辰霜心下一驚,場面混亂中竟將那小子忘了。她朝身后望去,在被擒獲的人質群中看到了那個被綁起來的小少年。 她快步走向他,對著看守他的玄軍士兵道: “他是我的人,還請放開他?!?/br> 士兵不動,猶豫著看向女子身后的玄王殿下。 叱炎上下睇了一眼才到他半胸高的小少年,點了點頭,示意放行,隨即皺眉道: “是他救得你?” 語調頗有些不服,好似在說:“就他?” 穆護飛速地解開束縛,竟往前一步,在叱炎身前踮起腳尖,抬頭挺胸,擰著粗眉不發一言,好似在說:“就是我!” 一時間氣氛有些劍拔弩張起來,一股隱匿在側的敵意環繞在二人身旁。 辰霜默默拉開了穆護,低聲道: “你去我帳中待著,把受傷的地方清理包扎下?!币娝蛔髀?,又道,“聽話!” 穆護一揚頭,氣定神閑刻意道: “我等阿姐過來幫我包扎?!闭f完便紅著臉跑開了。 辰霜無奈地搖搖頭,抬首恰巧撞上了叱炎頗具玩味的眼神。她臉一熱,輕聲道: “我去看看傷兵?!?/br> 語罷轉身欲走,手腕卻被身后的男人牢牢箍住了。叱炎溫熱的鼻息湊了上來,撲在她耳垂處又酥又麻。 耳邊傳來他低啞的嗓音,道: “我方才分明聽見你說,要搶走我做夫君?” 第44章 情怯 身旁全是行色匆匆的玄軍士兵, 或押解人質,或收繳兵械,或清點河漠部和其余小部落的人數。辰霜余光瞥見來來往往的人,面上有些發燙, 望著眼前抱臂而立, 唇角還勾著一絲痞笑的男人, 小聲問道: “你全聽到了?” “全聽到了?!?/br> “一字不落?” “一字不落?!?/br> 辰霜扶額,揮了揮小臂想要甩開他的手,卻被抓得更緊了。 叱炎一向森然的面上笑意漸濃,把她往自己身上拉,見她勁小還撲騰不停,嘲弄道: “這下癟了?搶人的時候倒是挺勇的?!?/br> 辰霜眸光閃爍不定,低下聲音, 道: “這只是權宜之計, 不可作數的?!?/br> “你怎么這么多權宜之計?”叱炎輕皺眉頭,又在她泛紅的耳尖輕聲道了一句, “為了救我, 你真是不擇手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