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葛薩替他“嘶”了一聲,一邊換下血布,一邊為他上藥,見他一聲不吭,無不擔憂地說道: “殿下,不如找巫醫來瞧瞧吧?我看都兩日了,這傷還在出血,什么藥都用了,萬一落下病根……再說,明日便是鹿茸大會,若是可汗令你大勇士出場,你這傷怕是撐不了多久的?!?/br> 叱炎緊皺眉頭,淡淡道: “不可。我受傷之事,萬不可讓任何人知道?!?/br> 葛薩惺惺閉嘴,見桌上遍布的行軍作戰圖,又試探道: “大可汗都說了,方奪肅州,可以讓玄軍修整半月再出征涼州。殿下何必急于一時?” 叱炎推開他涂藥的手,將衣衽一緊,收束如初。他淡淡道: “奪取涼州,擊敗隴右,我勢在必得?!彼站o拳頭重重錘在桌案上,幾本軍報和輿圖紛紛震落在地。 葛薩默默拾起案上那支箭矢,嘆了口氣道: “隴右那些小人,暗箭傷人,著實可惡??傻钕聻楹尾坏葌靡恍┰偃??那一天你中箭,模樣著實嚇人,那么多年,頭一次見你受如此重傷……” 叱炎一把奪去他手中的箭矢,再度用案上無盡的軍報遮蓋起來。 他不由地想起,那日中箭時的場景。 倒地那刻,他突然清晰地吐出了那個帶走她的人的名字: “崔,煥,之?!?/br> 如同本能一般。 好似,他一早便認得此人。 好似,這個名字,一直在他記憶深處,只不過暫時被隱藏了起來。每每憶及,想要更進一步,卻頓覺頭痛欲裂。 回到王庭,他才查出,崔煥之竟是隴右軍少帥。她的女奴,竟是被隴右少帥帶走了。 叱炎抬手按著額頭,葛薩見狀,忍不住問道: “你莫不是還是為了那個漢人女奴吧?她本就隴右的人,算她狼心狗肺,可回去了便回去了,殿下何必要為她打亂計劃?難不成,你是為了她才如此著急地出征涼州 “休要再提??瓤瓤取边逞讌柭暣驍嗔怂?,突然以手掩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他感到一絲溫熱的濕意,他默默攤開手。 二人瞳孔皆是一震。 掌心的幾滴烏血,直直刺入二人的眼中。 “殿下這……”葛薩倒吸一口涼氣,抓起那柄箭矢又細細一看,驚呼道,“我記得那女奴救治赤祝將軍時說過,隴右軍用的是改良后的三叉箭,箭簇的勾刃入體,極難拔除。當時赤祝將軍中的也是這種箭,差點就…” 他不敢再說下去,望向一旁的叱炎,卻仍是一副鎮定自若的神態。 “我去把那個女奴找回來!”葛薩氣憤得甩袖欲走。 叱炎將他按在座位上,緩緩拂去手心的血跡,輕聲喝道: “不許去?!?/br> “殿下,你若不是為了找她,何至于此?她卻害你中箭又一走了之。你現在中了箭血止不住,就算是巫醫來了也是束手無策啊?!?/br> 叱炎掠過又氣又急的葛薩,重新將那支隴右軍的箭矢握在手中。 他稍一用力,箭矢從中折斷,裂成兩段。 “你現在去,豈不是求人家救。待我攻下涼州,全城皆為我軍俘虜?!彼S手將斷箭擲于一旁,淡淡道: “到時,那便是,她來求我?!?/br> 大風起兮,撩動了沉沉的帳幔,發出“嘩嘩”之聲,如同有人從外頭掀簾進來。 叱炎微微偏過頭回望,卻只見風吹飛雪,透過帳幔的縫隙間涌入帳中。 錯覺罷了。 夕光散去,暮色沉沉。天間陰霾欲雪,浩夜將至。叱炎帳內燭火通明,他無心入眠,倚在榻前的瞿上翻閱著軍報。 胸口的箭傷如同被蟻蟲撕咬般又癢又痛,他已數日不得安睡。若不是戴著一副面具,恐怕早已被人看出他身體的異樣。 可心底的那道裂痕,被扯開的口子更大,縫隙中填滿了他白日里壓抑的憤怒和不甘。一到了夜深人靜之時,愈演愈烈。 被夜風鼓動的帳幔獵獵作響。 他撩起眼皮,又向門外看了一眼。 無人前來。 他垂眸繼續翻書,一行字已看了一刻有余。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后是葛薩的一聲驚呼: “殿下!” 帳幔被來人猛然掀開,葛薩風塵仆仆前來,面上是藏不住的喜色。 叱炎一怔,從榻上直起了身,一眼便看望見了跟隨在葛薩身后的那個女子。 她已褪去了在銷金窟時一襲妖冶的碧色裙裝,換上慣常的素衣白衫。她行色匆匆,披霜帶月前來,細小的雪粒子粘連在她凌亂的發絲其間,猶如覆了一層朦濠灰霧。 二人一入內,便飛快地朝他走來。 行至他身前,她沒有絲毫的猶豫,未曾打一聲招呼,便直接用纖細的手指一把撩開他虛掩的里衣衣襟,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胸口瞧。 她秀氣的眉毛越擰越緊,最后徑直坐在了他的榻沿,伸手向那道傷口探去。 她柔軟的指腹,觸到他硬實的肌膚,還帶著一絲風雪的涼意,滲入他的肺腑。 叱炎微微揚唇,輕嘶了一聲。 “很疼嗎?”辰霜蹙著眉頭,面帶憂色,小聲問道。 叱炎垂下眸子,抿緊了薄唇。 “傷口里殘留了一小道勾刃,待傷口腐化,會危及性命?!彼t疑了片刻,好似下了一個重要的決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