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公主殿下,多有得罪了…”受了少帥軍令的甲兵們冷汗淋漓,下手重了怕傷到金枝玉葉的公主,力道小了又怕被她逃走要受軍法。 干脆齊齊閉上眼,將她塞入馬車后便飛也似地駕馬離去。 “養寧遠!養寧遠何在?”辰霜從行進的馬車中探出身來,大聲朝兵隊喊道。直到喊了數聲,人群中才遲遲出現一個矯健的身影,遲疑著向她奔馬而來。 “辰……公主殿下,有何吩咐?”寧遠勒馬,硬著頭皮,垂首揖道。 辰霜冷靜地望著他,問道: “那支暗箭,是你射的?“ 寧遠不敢抬頭,低聲回道: “回殿下,是?!?/br> “呵,你什么時候那么聽崔煥之的話了?”語罷,辰霜冷冷掃了一眼圍著的甲兵,眾人在她犀利的眸光中紛紛屏退。 她坐在行進的馬車前,低聲問他: “我問你,你用了幾分的力道,可會取人性命?“ “這?!避娏钊缟?,寧遠猶豫著不敢開口。 “你快說!你不說,我便即刻跳下馬車?!彼Z罷作勢就要往下起跳。 寧遠禁不住她的威脅,出手扶住了她,用極小的聲音道: “將軍有令,必須─箭致命?!?/br> 聞言,辰霜不禁跌坐下來,心中大震。以養寧遠的射術,他若是想要一箭取人性命,那么哪怕身強力壯如叱炎,亦是生死堪憂…… 她不敢再往下想。 趁寧遠就在身側,她突然向外—躍,半個身子在馬車外,說道: “你乃養氏后人,你的箭術,算得上是天下數一數二的。若是我告訴你,我遇到一個人,與你不相上下,你可相信?“ “依屬下數十年來所見,能與我箭術不相上下的?!边@位遠近有名的神箭手擺了擺手,停頓片刻后笑容突然凝固在面上,緩緩道,“只有,那個人……" “難道是……長風?……”寧遠不由自主將這二字念出口,才覺失言。這個名諱,一向是默認的禁忌。他語罷,忍不住抬眸看向馬車上的公主殿下。 疾馳的風掠過她蒼白的面頰,鬢邊的長發被風輕輕拂動著。聽到他念出那個名字,她的神情并未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反倒是意外的從容鎮定。與五年前的她,判若兩人。 只不過,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對他一招手,示意他附耳上來。 寧遠急切地提起韁繩,往馬車邊上靠,想聽得更清楚些。 胳膊猛然被拉住,他從馬上被拽了下來。一轉眼,公主殿下已順著韁繩和踢蹬爬上了他的馬。 “殿下你……" 寧遠中計來不及驚呼,見她微微一笑,于馬上甩開韁繩,高聲道: “我要去找你說的那個人了。你替我跟崔煥之說一聲,讓他速回涼州,不得有誤?!?/br> 話音剛落,她便風馳電掣─般駕馬遠去。 寧遠大駭,只得奔向隊列最前,向崔煥之稟道: “將軍,公主殿下又跑了?!?/br> 崔煥之勒住了韁繩,回首遙望,遠去的奔馬已化作視線中一個渺小的黑點。 他斂下眸光,語氣淡漠道: “她還會回來找我的?!?/br> 寧遠沉默片刻,遲疑著問道: “將軍早就料到公主殿下不愿回涼州,所以才令我在箭上涂毒?” 崔煥之冷哼一聲,眼神中多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暗色。他喟嘆道: “她要是想讓我找到,我怎會花費數日,來去千里還一無所獲?清河她,就是太聰明了。聰明反被聰明誤啊?!?/br> 寧遠抓了抓鬢角,似懂非懂,只得再問道: “那將軍,我們接下來還回涼州嗎?” 崔煥之將手中的皮鞭拗成弧形,輕輕拍打著掌心,撩起眼皮一笑,道: “算了算時日,使臣應是還未離開回鶻王庭,我們去那里守株待兔罷?!?/br> * 回鶻王庭,玄軍帳中。 眾將稟完軍情,已在帳前跪了半個時辰有余,靜待主座上的玄王下令發落。 可他們主子遲遲未發一言,既不說好也未說不好,更沒讓他們起身告退。 于是,只得繼續跪著。 其中一個小將跪得有些麻了,便微微站直了身,仰頭一探。 案上的男子支肘輕扶額頭,看不出陰森面具之下的臉色,只是見他定定地望著一本昨日的軍報出神。 眾人心中納悶,自主子成功奪取肅州回來,便整日悶在帳中。除了偶爾的軍事匯報外,連面都見不上。 雖習慣主子一向喜怒無常,但如此行徑,實為異常。 數九寒天,地上又涼又硬。今日,竟也不知道還要跪多久,才能被赦免此等苦役。 哀嘆之際,忽聞身后帳簾被翻動起來,外頭夕陽的余暉投了進來。 葛薩大人信步走了進來,見跪著的一排人,皺了皺眉。他朝案上望去,見毫無動靜的叱炎,便對底下的人擺了擺手。 眾人如蒙大赦,匆匆退下。 葛薩上前,用指尖輕扣了幾下桌案,道: “殿下,該換藥了?!?/br> 叱炎一動不動,如若未聞。 葛薩嘆了一口氣,一揮手將桌上堆積的軍報推開?!皣W啦啦”的紙張翻動聲過后,藏在紙下的一支箭矢從中漏了出來。 叱炎移開目光,輕咳一聲,抬頭望見拿著傷藥的葛薩,神情麻木地解衣寬帶,褪下左手衣袖,露出胸口前染血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