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哪怕隔著面具,都能感受到他的憤怒。 一條青筋從他流暢有力的頸側暴起,往上游走在滾動的喉結,緊繃的下頜線像是一把利刃,要即刻取人性命。 他想殺她,真是如同碾死一只螻蟻一般容易。 她雖然早已聽聞玄王叱炎向來喜怒無常,卻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對她發難。她從前根本不知道,這面具,好像就是他的逆鱗。 而他的逆鱗,卻是她想要留下來的目的。 眼底的光開始發白,那束白光越來越大,逐漸將她周身籠罩,然后吞沒。她的意識難以回籠,像是魂飛魄散的前兆。 雙手失了力氣,垂在了兩側。就在她以為要死這里之時,喉間的力量卻松動了。 辰霜遽然從半空中跌坐在床榻,驚魂間,終是喘上了一口氣。 她劇烈地咳嗽著,一臉無辜道: “我想要看一看殿下的容貌,這樣也有錯嗎?” 眼前的男人雖然收了手,依舊是冷著臉。 “留下你,是因為你還有點用。不要再存不該有的心思。懂?”他輕描淡寫地打碎了她的念頭。 她聽出來了,他的意思是讓她不要再打這副面具的主意。 可若不是為那面具之下的容貌,她又怎會甘愿留在他身邊呢。 辰霜垂頭,十指微蜷,抓著榻上的氍毹,深深陷入柔軟絨毛之中。 鎖喉的陣痛散去,那股藥性再度攀了上來。 她想要逃離這溫暖舒適的床榻,去往冰冷徹寒的外頭透透氣。 角鈴之聲又紛紛響起,簾幔猛地下沉。 未等她動身,他撐在她兩側的大臂往里收緊,將她整個身子囚住。她像是一只困頓的小獸,被他緊緊箍在身下。 “你做什么……”她掙扎著想要擺脫掌控,可她的力道在他面前不過是螻蟻之力,微不足道。 叱炎不語,大掌包裹住了她的肩頭,這一次輕柔了些許,戴著扳指的大拇指摩挲著她凜冽的鎖骨。他的指腹有些粗糙,黑玉扳指卻冰絲透涼,兩者交替間,她感到頭皮一陣發麻。 他順勢瞥見了她頸處,方才施力過猛,留下了潮紅色的痕跡,在她光潔的肌膚上顯得猶為明顯奪目。目光再往下一探,不經意望見了女子被挑開的衣襟內,雪脯上幾道極其細小的疤痕,如同白珪之上的裂紋刺了他的眼。 不知為何,他的腦中似有流星劃過,炸開了一般的疼。 他聽見自己開口問道: “你心口的舊傷,是如何得來的?” 辰霜這才捂住胸前的風光,耳廓染上一絲緋紅。不去看頭頂上那人火辣的目光,低聲道: “多年前不小心劃的?!?/br> 叱炎冷哼一聲。她又撒謊。 那幾道疤痕,他一看便知,應是初時就傷得極深才留下了疤,而且傷口十分工整,絕無可能是無意中的劃傷。倒像是,刻意為之。 她越想掩著,他便越想伸手去扒開來看個清楚。 辰霜不由在榻后撤了幾步,想要躲開他的觸摸,耐不住他力氣極大,將她狠狠擒住了。她掙脫不得,擺動間扯到手臂上的鞭傷,撕裂的劇痛漫開來,一下子將她的眼淚逼了出來。 其中一滴,從她煞白的臉頰滾落,“啪嗒”濺在了叱炎的手背。那雙手指骨分明,根根經絡隱伏在皮下,淚漬像是一朵被折落的水蓮,漾在其中,危機四伏。 他似是感到了指間的濕意,垂首輕輕一瞥。他的手僵在那里,神色平淡,語調卻多了一分厲色: “剛才還那樣。只因本王不答應摘下面具,現在就那么不情愿嗎?” 那樣?她腦中閃回了方才二人旖旎萬分的姿態,頰邊漸漸染上的一層稀薄的紅霧。 她抬手飛快地拭去了一滴已滑至下顎的淚水,冷冷嗆道: “藥性所致,非我甘愿。殿下若是要強人所難,只會為人所不齒?!?/br> 辰霜嚴嚴實實地斂起了衣衽,強撐起虛軟的身子,坐了起來。 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衫,她指尖還能撫到那處傷口凹凸不平的紋路,心中頓生哀慟。 那心頭的傷口,也是她的逆鱗。她不愿示予任何人。 叱炎望著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女子,傲氣地克制了心底莫名而起的欲念,冷笑道: “上策不取,偏要下策?!?/br> 他重新斂起衣衽,起身離榻。 他自問對這個女俘不著半點興趣,所作所為不過是探她的底線,以為她和那些胡女一般,故意如此,想借機爬他的床罷了。 不曾想,她是真的誤服了藥,才會如此輕浪待他。 可明明心中早已有了結論,為何還要以這種方式一再試她,好像從中得了樂趣。 還是,自己本就在期待些什么? 叱炎有些煩躁。他立在榻前,忽感衣袍下方一陣輕拽,似有蟻群撓過。 他低頭一看,一雙藕色的小臂正在他袍底四處摸索著。她從榻上探著身,吃力地想要抓住什么東西。 是那柄被他擲于榻下的銀雕匕首。 她找到后竟毫不遲疑地拔出鞘,刀尖對著掌心一道又一道劃去。她肌膚細嫩,每一道傷口在利刃之下瞬間皮開rou綻,猩紅的血流在她素白的手腕間縱橫交錯。 叱炎的眸色完全暗了下去。 原來,剛才夜宴上看到的那處掌心傷痕,也是被她這樣自己刺破的。 他明白過來,她是在用這種自傷之法,克制體內的藥性,進而抵制心中的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