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玄衣男子半響才悠悠回頭。他手中還舉著釉青色的透瓷酒杯,映出他目色的淡漠。 他掃了一眼來人,眉目濃烈了幾分。 她衣衫不整,長裙已被撕扯得褪了下來,絲帛影影綽綽間,露出兩截白玉般的小腿。不知哪里受了傷,鮮血直流,染紅了她破碎的衣袂。整個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未語淚先流,可憐巴巴地向他趔趄著奔來。 見她直呼自己名字,他怔了一怔,隨后起身大步而去。 夜幕下光景混沌一片,蛾子圍著火把亂飛,渴求著火焰的光明,最后卻焚身而死。 叱炎高大的身影融進了黑暗中,一雙眸子如淬了寒星。背后篝火的光焰給他漆黑的周身鑲上了一層金色的邊緣。他沉穩有力地朝她走來,每一步,都像走在她的心上。 他今日著了一身更為正式的黑色盤領胡袍,結紐全部一絲不茍地系上。箭袖滾邊暗紋繡滿金絲流云,身后一席鴉色大氅,黝黑發亮,無一絲雜色,彰顯著他身份的矜貴。烏黑的鬢角挑出三兩綹梳成粗辮,與墨發一道披散在背后,粗獷卻又端正。 辰霜遙遙望他,跑著跑著,不小心踩到了石子絆了一跤,強撐的雙腿瞬時癱軟,整個身軀撲倒在草地上。 叱炎皺眉,想要上前一看,卻見她對他張開五指,隔著一步的距離,擋住了他的手。 “不,不要碰我……”她在拒絕他,可發出的嗓音卻婉轉嬌怯,勾人心魄。 叱炎的目光定在了她攤開的掌心,那里有一道極深的傷口。她身上的鮮血便是從此處流出,滴在身上衣間。 他的眸色倏然深沉了幾分,不管她百般阻礙,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臂。 炙熱的觸感一下子將他的指尖包裹起來。他心跳一滯,眉頭皺得更緊了。 遲疑間,只見她在草地上痛苦地扭動著身軀,藕白的雙腿緊緊交叉著,如同交-媾的兩條白蛇。她杏口微張,連呼出的氣息也是熾熱難當。 他喉結微聳,即刻將身上的大氅解下,將她全身蓋個嚴嚴實實。他未來得及細思,卻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yin-蕩的笑聲: “哈哈哈哈小娘子,你在哪里???等等我呀!我忍不了了……” 叱炎緊緊攥著手中的酒杯,看清了來人。是他營中的達干,叫囂著來到了篝火處,赤身袒胸舉著一螺鈿漆酒器,面色通紅,邊飲邊喊著: “小娘子就從了我吧,我才不怕那玄王,我的背后那可是……嗝……” 已跑到宴席前的達干突然被幾個牙兵擒住,打了個酒嗝,掙脫不得開始罵道: “你們干什么?沒看到我在快活嗎?快松綁!等我的主子來了,你們誰都得罪不起!” 叱炎強忍著怒氣,質問匆匆前來的手下: “怎么回事?” “殿下恕罪……達干大人飲了酒,便追著那女奴跑,營中無人敢攔,攔也攔不住……”手下戰戰兢兢在他耳邊陳述了所見。 “廢物?!边逞茁舆^眾人,向那狀若瘋癲的達干走去。 夜宴之上,幾個酒飽飯足的王公大臣也看到了如此不堪的景象,一時指指點點,眾說紛紜。 場上忽聞一道裂瓷的錚錚響聲,瞬間安靜了下來。 眾人聞聲望向大步走來的叱炎,手中上好的唐瓷杯盞竟被他徒手捏碎。 玄王叱炎對著那作亂之人,斥道: “大膽狂徒,大可汗在此,竟失儀失言!” 達干瞇著眼,以為身在夢中,笑嘻嘻道: “大可汗?大可汗又如何,我的主子可是……唔……” 未等他說完,陌刀一揮而下,整顆頭顱從那達干的項頸處飛出,滾到了柴火邊,被“呲呲”地燒著了。失了頭顱的四肢一時還在抽搐著,最后慢慢也倒了下去,變為死尸一具。 “驚擾大可汗圣駕,斬?!边逞椎牡渡险戳藴責岬难?,他也不擦拭,徑直收入腰間的鞘中,掃了一眼目瞪口呆的大臣,冷冷說道,“諸位繼續?!?/br> 席間噓聲一片,有些文臣嚇到丟了湯碗,掏出手巾擦起了額汗。 眾人只道玄王一向恨透了唐人,也不曾料到他竟當眾斬殺了大唐遣來的軍官。 叱炎跨了一步,從那尸體間越了過去,向高臺上的掖擎可汗一拜,而后雙膝跪地,垂頭道: “兒臣管教不嚴,營中有人酒醉胡作非為,請大可汗責罰?!?/br> 王座上的掖擎可汗起身,他壯年飽滿的身軀著團龍紋開衩長袍,頭戴蓮瓣尖頂高冠,面色紅潤,一雙琥珀色的瞳仁嵌在深陷的眼眶之中。他向臺下階前的叱炎舉杯道: “玄王護駕有功,賞美酒一壇。來人,賜酒!” 叱炎雙手接過可汗賜下的好酒,高聲道: “謝父汗賞賜!” 他正要起身離去,卻聽上頭令道: “炎兒,今夜,不醉不歸。軍事什么,先放一放。把這壇酒干完了,再走?!?/br> “兒臣遵命!” 叱炎抱著酒壇回到了座位時,卻見辰霜已低垂著頭,跪坐在他座位后側,儼然一個侍女。 牙兵不敢亂動他親選的帳中女奴,便把裹著大氅的女奴放到了他的座位上。 辰霜看到了達干被斬殺的一幕,血都涼了幾分。此刻似是清醒了過來,主動從大氅中抽身而出,端正地望著他落座。 “怎么回事?”叱炎直接拿酒壇飲了一口,懶洋洋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