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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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襄的玉白僧袍描了金線,光浮影動,絢麗燦爛。 國師的白袍是褪了色的寡白,像是歲月蕩滌的冷清幽寂,濃烈的檀香中是一股腥血之氣。 一個以佛道渡世,一個以殺伐救人。 分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怪不得說姻緣線已斷,是一場暫時姻緣。 朝露心中空落落,不由后退一步。 她不知道他什么時候來的,又在她身后看了多久,有沒有將她和癩頭和尚那番對話聽了去。想起曾經以為他是洛襄而對他百般冒犯,若有若無的肌膚相觸,她心頭微微顫動,垂下眼眸,小聲道:。 “沒有,沒有許愿……”下意識地撒了謊。 空劫皺了皺眉,目光仍定在她攥在手中的繩結,不動聲色道: “你手里的是什么?” 朝露來不及收,繩結垂落的淡紅細帶已被男人勾起,自然地繞在修長的食指上。 纖細而柔軟的紅繩自他指間流瀉下來,襯得手掌寬大,骨節分明。 有那么一瞬,朝露覺得自己仿佛就是他掌中的那段紅繩,被他看了個透徹,被他窺得了她隱晦的心思。 “是,是……用來保平安的?!背蹲匀徊荒軐]頭和尚一番話告之于他,閉著眼睛開始胡謅,“我需得去寺里找個高僧幫我念個經,開個光……我先告辭了……” 語罷,她想要從他手中抽出細繩,卻見他的手背青筋隱伏。男人的手指只稍稍一用力,她的掌心已倏地一空,連帶著那繩結已被他握在掌中。 空劫端詳著普普通通的繩結,用極為平淡的語氣,道: “我便是高僧,我可以幫你誦經開光?!?/br> 朝露眉心一跳,頓覺空落落的掌心生了幾分燙意。她想要將那繩結再奪回來,思慮再三卻萌生退意。 因著他不是洛襄,她總覺得疏離,始終不能如從前那般肆意與他調笑。前世以來,她向來是有幾分怕他的。 光一道掃過來的冷冽目光,都會激起她小小的顫栗。 “那便有勞法師了……”她期期艾艾地應下,頭垂得更低。她的心頭掠過將那緣結徹底丟棄,再也不見的念頭。 空劫指間一勾,收了繩結,瞥一眼她面上一絲無措的薄紅,眉頭蹙得更緊。他斂起的袖口拂開來,將手負在背后: “今日,佛子你看到了,佛像也拜完了。你可以回烏茲去了么?” 朝露聽出他語中的不耐,睜大雙眼,張口結舌。 他沉黑的眼簾淡漠地搭垂著,語調極冷,毫不客氣: “高昌與北匈之戰,與烏茲無關。你身為一國之君,去國如此之久,如何與你的臣民交代?” 朝露微微一怔。 戾英與他關系匪淺,定是將她的底線告之了他。他素來體恤民生,見她既為國主,竟肆意妄為丟下烏茲不顧,定是對她心懷不滿。 無形的威壓之下,她感到被他凝視著的額頭冒著灼熱,沁出細密的汗來。 “法師教訓的是?!彼闹徐?,猶疑片刻,試探道,“今夜聽聞你們要抓北匈人的細作。待此事一了,我便啟程回去……” “不可?!彼麛嗳换亟^,眼皮一撩,望一眼暗下來的天色,拂袖道,“此事兇險萬分,你不宜涉險。戾英已備好下了馬和護衛,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天一亮,你便隨他出城?!?/br> “屆時,我會將開過光的繩結還予你?!?/br> 朝露動了動唇,終沒有再言語,仍是極具禮數地謝過他一路相助。之后便轉過身,面色還帶幾分狼狽地快速離去。 夕陽余暉在遠山背后盡數收攏,暗蒙蒙的夜色將佛像金光吞沒,只剩龐然而影綽的輪廓。 待人走后,空劫仍立在高昌這唯一一座佛像之下,身影同樣的空寂而寥落。 他沒有派兵拆掉這座大佛,不僅是因為難以熔煉,難以造箭。 是因為他曾答應過她,要和她一道來看高昌國這座名揚西域的金身佛像。 方才,他已了結她的這一場心愿,即便不是原本的身份。 也不算食言。 夜風徐來,手中的繩結隨著袍袖隨風揚起。 他攤開手,凝望著靜靜躺在掌中的繩結。 看起來有幾分眼熟,帶著隱隱的遺憾和落寞無端地涌上心頭。他無法理清這股莫名的情緒從何而來。 他知她素來不信神佛之說,從前甚至嗤之以鼻,此時卻甘愿為了這一繩結在佛前叩拜良久,還要請高僧開光。 想起方才她求佛時莊嚴而虔誠的神情,他感到心頭無名的煩悶,出乎理智、不合常理地強硬奪走了她護在手中的繩結。 這一世他常年清修,囿于空門,不識世俗之事,從來沒人告訴過他繩結何用??稍谟洃浬钐幩麉s隱約地想起,這是源自中原的緣結。 真的只是求平安嗎? 空劫神情寡淡,在寂靜中緩緩閉目,雙手在背后握緊了繩結。 朦朧不明的夜色覆滿他的肩頭。 …… 是夜,濃云密布,天色沉悶。 洛朝露行了半路,便被一隊王軍士兵著急攔下。 為首之人朝她躬身一拜,態度恭恭敬敬。 她認得那人,是昭明的親衛,他的神情十萬火急,請她前去高昌王宮,其余便是一問三不知,只是不斷對她道: “將軍有要事相商。事關軍中細作一事,萬望移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