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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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拂袖道: “叔父篡權奪位,又害死我父王,這一筆血債,我無論如何都要清算到底的。你身為佛子,也被他幽禁于王庭,日日或有不測,你難道就不怕嗎?” 洛襄神容凜然,搖頭道: “是我甘愿入局,無悔,更無懼。況且,此債為何要以滿城無辜受戮的百姓來償?若是如此,我寧可永困王庭?!?/br> “你甘愿永困王庭,可我不愿!”朝露氣急,不敢高聲被人聽到,只得咬牙反問道,“哪怕千萬人受難身死,烏茲王庭血流成河,又與我何干?” 沉寂已久的佛殿靜了一刻。 洛襄全然回過身來,用同樣空寂的眼轉向她。 “看來我昨夜勸誡,毫無作用?!彼媛妒?,望著她道,“女施主殺心太重,執迷不悟。道不同,不足與謀,還請回吧?!?/br> 他冰冷而沉靜的目光掃過來,朝露只覺前世種種為人魚rou的記憶再度涌現,歷歷在目。她渾身顫栗,胸前起伏,悲憤交加,冷笑道: “我就是殺孽深重,不肯悔改,那又如何?我只是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我錯在何處?” 見他閉目不答,朝露反倒笑了一聲。 她微微揚起下顎,修長的脖頸伸直,顯得不可一世卻又脆弱易折。她后退幾步,立在二人面前,忽然嬌聲婉轉,道: “哥哥方才不是想問,我這腿傷是如何得來的嗎?” 她一把撕裂了裙擺,露出傷痕累累的腳踝,道: “你且看清楚?!?/br> 她俯下身,略微顫抖的手指一一撫過纖弱不堪的小腿,直至尚有青腫溢血的踝骨,一字一句道: “這上面的筋骨,是我自己,生生扭斷的,每一寸皮rou,是我自己,親手割裂的?!?/br> 朝露忽而輕輕笑了。笑得一如既往地明媚動人,風情萬種,櫻唇檀口里吐出的,卻是最為驚懼駭人的言語: “因為我不想被人逼著跳舞,日夜淪為為人賞樂的器具?!?/br> “為了不讓他們看我傷好之后再讓我跳舞,數十日來,每每骨頭稍稍長好一些,就要再扭斷一回?!?/br> 皮下白骨,筋rou相連,一次又一次被迫分離。傷好之后,她從此不可再如從前那般作腳尖旋舞。 加之前世今生,此痛此苦她一共經受了無數回,每每憶及,心中殺意,不可抑制。 誰會想到,外表風光無限的烏茲王女,內里有著一顆早已腐敗生瘡的心呢。 此時此刻,日陽高照,佛殿光明萬千,滿殿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各方神佛,只靜靜觀望。 佛子立在其中,同樣低眉頷首,沉默無言。而她,如同深陷泥淖里的死物,仰望著他高高在上,勘盡她的苦難,卻無動于衷。 朝露唇角勾起,故意輕佻地揚了揚眉,問道: “折骨摧心之痛,日夜如受焚燒之苦,佛子可曾體會?” 未等他回答,她便嗤嗤地笑了起來,一雙美目,滿是諷意。 “不,你不曾?!彼樟诵σ?,冷冷看著他,道,“因為你高坐神壇,生來就是佛子,又怎知被你踩在腳底下的天下世人疾苦?” “說什么佛渡眾生,不過都是擇人而渡罷了?!?/br> 朝露直起了身子,斷然收手,裙擺垂落下去又散開來,又再度全然遮住了踝骨。仿佛一切的丑陋和不堪從未存在,煙消云散: “今日之事,就此作罷。就算無人相幫,我自會另尋出路?!?/br> 語罷,朝露轉身就走,看都不看那兩人是何等神色。她不愿看到無謂的憐憫和同情,于她的境遇,毫無用處。 才邁出幾步,卻不料被佛龕上迤邐在地的經幡絆了一下。她不防,跌倒在地,劇烈的痛楚再度襲來,硬是將她逼出了幾滴淚,在眼眶打轉。 她輕“嘶”一聲,又羞又惱,憤然隨手一抓,扯去了佛龕上供奉的經幡。 殿內又陷入了幽靜之中。 不知何處吹來的風,輕輕拂動頭頂連綿的經幡。 經幡上繡滿救世佛經。因而有人曾說,風動經幡一次,正如口誦經文一回,是天上神明賜給凡人一次祈愿的機緣。 可從來沒有神明回應她的所求。 朝露雙手撐地,掙扎想要爬起來。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將散落在地的經幡拾起,緩緩遞至她面前。 第9章 佛殿莊嚴肅穆。風動,經幡動。 朝露抬首,目光順著一縷垂墜的經幡落在那張冷冽的臉上。 視線中,洛襄英挺的輪廓下,一雙沉靜的眼無言地凝望著她。 他向來如此,想要扶她卻也從不逾矩,必要借助器物,隔開二人。 前世,她一直厭恨極了這施舍般悲憫的目光。 他的悲憫,像是一面透亮的鏡子,照出她的狼狽,她的無恥,她的不堪。 所以最后一夜,她正是利用了他的悲憫,狠狠騙了他一回,將神明拉下神壇,與她一同墮落,沉淪欲海。 可她因此番惡行,往后余生憶及他的眼,如受千刀萬剮。 今生,她有前世之鑒,算準了他的心性,仍是要一步步利用他。 先以烏茲王位試探,見他不允,再以腿傷示弱,與他糾纏。其中每一步都是她設計好的套路陷阱,要引他悲憫,引他憐惜,心甘情愿地救她。 唯獨,痛是真的,情也是誠的,只是目的不純。 五分攻心算計,五分真情流露,無限逼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