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的眼神越發嚴肅,波本在一旁保持安靜,直到久川埴的一聲嘆息,打破了沉默: “不行,大概率已經壞了?!?/br> “什么?” “那伙人大概是無生命反應下做的取肝,為了保存肝臟,需要盡快把里面的血液全部替換為防止凍傷的溶液。但很顯然,當他們想起要灌注uw液時,血液的流速已經受限,嘖……”他的表情陰晴不定,滿臉嫌棄仿佛在罵“不學無術的瀆職醫生”,很有香江人大卸八塊的模樣。 “除此外,還有可見的外部損傷。毆打至死,或者別的綜合性死因——我猜這位供體的先生,生前和看守成員起了沖突,死后才被倉促剖的尸……嘖,那群沒頭腦的野獸!” “那,這枚肝臟……”安室透扯下頭盔,一臉憂心地望著他大熱天勞動帶回的成果,久川埴很理解這種心情,體貼地拍拍他的手背——這時的他尚碰不到波本的肩。 “這里,還有這里。因為殘留血液,形成了血栓。凝塊堵塞在靜脈將使整顆肝臟失活,除非我們盡快進行手術,但是……” “但是?” “……很難。我這個樣子,而且,手術條件也不達標?!本么ㄛq豫地說完,咬著唇上的軟rou又自我糾結一會,神色隨著思考越發堅定, “不,不,一定還有辦法?!彼矍伴W過一幕幕父親在手術臺上的忙碌身影,一幅幅都是在他幼時最崇拜的模樣。 一時恍惚。久川埴尚記得醫生扯下口罩時的釋然微笑,術后患者家屬感激涕零的歡欣,掛在辦公室里的一張又一張橫幅,雪白病房里擺滿一束又一束艷麗的花…… 這是“醫者仁心”,是青田誠一郎終其一生追尋的東西,是久川埴碌碌無為至今,永恒達不到的字眼。 他是□□成員,是罪犯,為惡徒服務的醫療兵。他從來不是醫生,也不曾向南丁格爾立過誓—— 所以,現在,即便完全沒有把握,只是在對待不可能通過評估的手術時想要稍稍任性一些,或許也能被原諒吧? 久川埴瞇著眼睛檢視一圈環境,不知想起什么,扯著安室透的胳膊將他拖到邊上,將手一指: “打開他?!?/br> 立式空調殷勤地運轉起來,并在久川埴進一步的指使下一路將溫度調至最低,直到他自己都在炎炎夏日中瑟瑟發抖起來。 孩子輕輕打著哆嗦,還要進一步命令安室透從冰箱掏出冰塊來。半人高的冰塊被擺上桌,久川埴要不是踩在凳子上,甚至看不見它的頂端。 他端詳冰面上四溢的水痕,直白伸手貼在上面,一點不顧凍得通紅的手心。確認了溫度后,才堪堪滿意地蹦下凳子,稍一踉蹌,便被后頭的波本一把扶住。 安室透像個憂心的家長那般,亦步亦趨地跟在久川埴身后,相比之下,不及腿高的孩子倒是有條不紊地在房間里四處穿行。他親自清點了藏在各處的手術器械,通通扔到身后人懷里抱著,壓榨得理所當然。 然后,就是最關鍵的一步了。 久川埴深深吐出一口氣,將無菌布小心在冰塊上鋪平了,凝視擱在上面的器官,半晌下不了決心。 即使已經在腦內模擬無數次流程,連人肝的立體模型都三百六十度背過了,他的手依然在微微顫抖。 在這樣抖動下,右手根本握不穩刀,也無從面對面對是微米大小的血栓。久川埴輕輕屏住呼吸。最重要的是,一場離體器官的取栓手術,零經驗的術者,甚至輔助的人都是個握槍比遞鑷子熟練的家伙…… 一次高風險,不合規,成功率低于中彩的醫學行為。 倘若是正規醫院,負責了這般場面的醫生一定會被醫療風險評估委指著額頭開除吧。久川埴苦笑著想,竭盡全力遏制指尖的顫抖——他相信這是源于過低的室溫,而非他在緊張之類。 可就在刀尖即將觸碰那艷紅的器官的剎那,這鬧人顫抖又開始發作了。 他在極大的惶恐中咬住舌尖,似乎想讓痛感壓下不聽話的右手。指甲深深嵌進皮rou里,意識在這瞬間拉長成一瞬,刀尖幾乎要就此落下…… 他差一點就毀了一切——好在,前所未有的溫暖,及時包裹住他。 安室透握著他的指尖,近乎強硬地將久川埴從“手術臺”上撕扯下來。 “你的狀態不對?!彼@樣說著,一邊用雙手反復摩擦久川埴的掌心,試圖以此捂熱那只冰冷的手。 久川埴沉默地注視這一切。他望向安室透看上去別無二致的面龐,后知后覺地意識到,組織里原來還有和他一樣心軟的蠢貨。 紫灰色的眼睛溫和對上他的視線,將其中堅定的情緒傳遞給他——但那實在太荒謬了。波本是個肅殺的殺手,利己的情報人員,以一張啐了蜜毒的嘴游桓于組織之間——這是久川埴一向對他的評價。 久川埴閉上眼,吐出一口氣:“是,我說過,我沒有把握?!?/br> “雖然不懂醫學,但我想一個醫學院教授培養的兒子,應該不至于這么沒有自信才對?!卑彩彝腹雌鹨荒ㄐ?,燙得久川埴想要立即移開視線。 他撇過頭去,小聲替自己辯解:“我沒念過醫學院,也不是正式的規培生。說到底,除開在東都大里以旁聽身份蹭過幾節課,只是個野路子罷了……” “波本?!彼P躇著,像一頭小獸那樣抬起視線,小心翼翼地問,“我能為組織做事,做到今天。從來不是因為我在專業領域多么高超,而是因為只有我能全心全意投入于組織,而我恰好有那么一點醫學素養而已。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