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之上 第79節
陳書直起腰,笑了一下,“好?!?/br> 趙孟殊一進外門,傅清瑜便覺察到了,她沒有下樓,小心湊在窗前看,窗戶留了小縫,兄妹兩人的交談全部落入她耳中。 陳書失魂落魄走出院門,似丟了一條魂。 傅清瑜淺淺勾了勾唇,眼底露出一絲諷意。 趙孟殊遠遠沒有她剛剛說得那么無情,要是真無情,就會如陳郁文一般遠遠躲開不來祭拜,而不是跨越千里之遙,日夜趕赴來江城。 書雪瓊對陳書有大恩,對趙孟殊可沒有,他是為了陳書才過來的,他怕她孤單。 而陳書之所以會反應這樣大,只能說明,她剛剛確實戳破她的心事,她也意識到她確實對不起一母同胞的哥哥。 他可真是可憐,付出那么多,回報卻奇低無比。 連她自己也是其中忘恩負義的一個。 傅清瑜垂眸出神。 風吹窗欞,她猛然回神,立刻直起身體。 這么久了,趙孟殊也該上樓了。 回過身,書房軟榻上倚靠著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他慢慢翻著書,神色孤清冷寂。 察覺到她的注視,才微微掀起眼,眼底慢慢浮出溫和。 他沒有提起在院子里發生的事情,淡漠寡凈的姿態,“又在算計誰?” 傅清瑜迅速抬眸望他一眼,落下視線,腳步輕快去柜子里尋茶葉,纖長指尖在茶葉盒掃過,垂眸掩住思索。 他心情不好。 平城無事發生,她不認為自己跟陳書的口角可以惹怒他。 壓下心思,傅清瑜拿著茶葉盒,在軟榻前的小幾上,細細沖一壺鳳凰單樅。 涼風從窗隙里掃過,吹散一室茶香。 她將最好的一盞茶遞給趙孟殊,“喝茶?!?/br> 趙孟殊指腹摩挲著紫砂茶盞,慢慢道:“我記得你喜歡喝大紅袍?!?/br> 傅清瑜輕撫裙擺,坐在厚厚的長絨地毯上,她捧著茶盞,慢慢喝,熱氣熏濕纖長濃密的睫毛。 “我對茶葉沒有特殊的愛好,通常別人準備什么我就喝什么,至于喜歡喝大紅袍——”她彎唇笑了下,“因為某段時間,它最貴?!?/br> 她坐在軟榻前的地毯上,纖瘦背脊對著他,露出一截瑩白如玉的后頸,并不看他的眼睛。 這是她的體貼之處。 既然他心煩,就給他一個發泄煩躁的空間,省得還要對著她的眼睛裝溫潤。 “阿書說,你很懂我,對嗎?”趙孟殊并不體察她的好意,伸手,慢慢撫上那一截細膩的皮膚,主動挑起被她刻意忽略的話題。 傅清瑜覺得后頸有些癢,回眸看他,“心情不好就直說?!?/br> 趙孟殊平靜笑了笑,確實很懂他。 他垂眸,語調溫和不辨喜怒,“熙熙,趙昀和快要死了?!被蛘哒f,他已經死了,陷入昏迷沉睡,再不可能醒來,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間,端看他愿不愿意費些錢財吊著他一條命。 這在傅清瑜意料之中。 趙昀和只要進去,便絕不會活著出來。 他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趙氏一姓赫赫煌煌,動了太多人的蛋糕。 天下太多人想要他的命。 趙孟殊護著倒還好,若是不護著,趙昀和的生與死只是遲早的事。 她一時有些沉默,嫁到趙家三年,她并不是很了解趙昀和跟趙孟殊的愛恨糾葛,她了解到的,僅僅是他們父子相爭時的刀光劍影。 或許,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們還有一段溫情時光? 她安慰人是外行,斟酌說:“如果你實在傷心,可以把心里話說給我聽,我絕不會外傳?!?/br> 趙孟殊挑了挑眉,“誰告訴你我很傷心?” “我的直覺?!备登彖まD過身,纖細腰肢筆直,仰眸看他,目光瑩潤含光,“如果是我的直覺錯了,你告訴我?!?/br> 趙孟殊沉默片刻,垂眸對上她的眼眸,“你的直覺沒錯?!?/br> 他可以任由趙昀和去死,卻不能讓他死在自己手里,可要救他,卻又是堵心至極。 “熙熙,我要吊著他的命嗎?”他神色沉靜,慢慢垂眸品茶,心底已經定了主意。 他淡淡想,當然不會。 他該像傅清瑜學習,絕不再分給趙昀和一絲目光。 傅清瑜察覺到他的心思,柔軟的身體慢慢伏在他臂膀上,柔和說:“你可真是心軟,如果是我知道傅冕死了,我一定得辦一場大喜事來慶賀?!?/br> 趙孟殊放下茶盞,攬住她柔軟沉實的身體,似乎勾起興趣,“你要辦什么樣的大喜事?” “辦一場婚禮吧,他的祭日就做我的結婚紀念日?!闭f著,又輕笑起來,“不行,這樣太晦氣了,對不住我的丈夫,還是換一個寓意好的日子?!?/br> 趙孟殊似笑非笑,“哪天傅總真的要結婚可要提前通知我,邀我喝一杯喜酒?!?/br> 傅清瑜望了望他,認真搖頭,“還是不要了?!彼桓睘槲磥碚煞蛑氲哪?,“董事長這樣位高權重的人蒞臨婚禮,肯定會眾星捧月,把我丈夫的風頭搶了怎么辦呢?他肯定會失落的,我不忍心他傷心?!?/br> 即使知道她只是隨意胡說,趙孟殊心底還是忍不住涌上酸意。 她多細心啊,連影也沒有的丈夫的心情都會顧及到。 若說趙孟殊剛剛的神色只是孤寂冷清,現在則是面色發沉,薄唇輕抿,他移開視線,呼吸都發沉起來。 傅清瑜猜到他又是老毛病犯了,支著下頜嘆氣,“其實我剛剛說謊了?!?/br> “說什么慌?”他聲線沉冷。 傅清瑜一本正經,“其實我不是為了照顧未來丈夫的面子才不讓你來婚禮的,我是擔心啊,你一露面我的心就被你勾走了,我擔心自己會忍不住跟你私奔!” 說著,她環住他腰身,仰臉輕輕問:“董事長到時候會帶我走嗎?” 趙孟殊抬手捏住她下頜,眉心松緩下來,語調溫和,“總是喜歡滿嘴鬼話騙人?!?/br> 傅清瑜在心底默默道,她也不想滿嘴鬼話啊,本來都要改邪歸正了,可他偏偏吃這一套??! 第49章 chapter049 因為書雪瓊死得不體面, 便沒有被葬入陳家祖墳,而是葬在南城一片清幽的墓園里。 墓園立在群山之間,遍植葳蕤, 一路走去, 綠植遮天蔽日。 陳書一直很安靜, 即使在趙孟殊身邊見到傅清瑜, 她臉上也沒有半點壞臉色, 反而輕聲跟傅清瑜道謝, “多謝你來祭拜我母親?!?/br> “書教授很值得人敬佩?!备登彖せ厮酝瑯訙睾偷膽B度。 在陳郁文身份之外, 書雪瓊還有另一個身份, 她是南大的音樂系教授,還是小提琴演奏家, 在沒嫁給陳郁文之前,她每三年會進行一次小提琴全球巡演。 但, 在嫁給陳郁文之后,她便只能是陳夫人了。 黑色墓碑上鑲嵌著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子清雅婉約,笑容溫婉。 陳書說:“這是我挑選的母親照片, 沒嫁人之前的照片, 那個時候, 她是最快樂的?!?/br> 祭拜完,一行人又慢慢下山,陳書默默走在傅清瑜一旁, 輕輕說:“念在你來祭拜我母親的份上, 我跟你停戰?!?/br> 傅清瑜挑了挑眉, 不接話。 陳書憋口氣,“又要怎么樣!” 傅清瑜拉了拉趙孟殊袖口, 仰眸,“管一管,你妹欺負我?!?/br> 趙孟殊平靜瞥陳書,替傅清瑜回答剛剛的問題,“你們之間一直是你單方面找茬,休戰的事情不該問她,該問你能不能管住你自己?!?/br> 傅清瑜贊同點了點頭,“我想說的就是這個意思?!?/br> “那你不自己說?”非要她哥哥當嘴替! 傅清瑜真誠道:“這話如果從我嘴里說出來,你肯定不服氣要跟我大吵一架,從他嘴里說可就不一樣了?!彼朴频溃骸岸麻L說什么都是金科玉律,沒人敢不從的?!?/br> 陳書勉強認可她的解釋,但依舊氣得心口疼。 南城多雨,下山之后,天上便飄起細細的雨絲,傅清瑜還沒來得及從包里翻出雨傘,頭頂便被漆黑的傘面遮住。 趙孟殊一手撐傘一手牽住她的手,“回去還是逛一逛?” 煙雨朦朧的景色確實值得欣賞。 “一天之內可以逛完南城嗎?” 趙孟殊慢條斯理道:“如果你是超人轉世,應該可以?!?/br> 很明顯,她不是。 “徹底游覽南城美景,至少要一周?!壁w孟殊瞥她,說:“傅總要提前回深城,恐怕沒那個時間?!?/br> 傅清瑜還是不愿耽誤工作的,“總有時間再來的,我還是先到深城去?!敝焕伤嘉囊粋€人,是摸不清分公司的底細的?!?/br> “若是傅總不介意,我可以提前幫您處理掉障礙,只不過股價可能會有些波動?!?/br> 哪個公司牽扯出一批鋃鐺入獄的高管,股價都會有波動,更何況,是京頤這個首屈一指的大企業。 傅清瑜笑了,道:“那就有勞董事長出手了?!?/br> 走到車前,趙孟殊親自打開車門,侍奉傅清瑜上車,“傅總不擔心我越俎代庖?” 傅清瑜偏頭溫和道:“那也沒有辦法,事情實在太多,我分身乏術,只好交給董事長處理了?!?/br> 雨下得不大,但傘偏的厲害,他質地精良的西裝淋濕一小片,到了車上,他隨意將外套脫下,只穿輕薄襯衫,身體肌理若隱若現。 傅清瑜瞥一眼,慢慢移開視線。 車內暖風烘熱,催人生渴,她從內置冰柜里拿了瓶冰水,擰開瓶蓋,輕輕抿一口,心底漸漸鎮定如水。 車外風景如畫,她只偏著頭看窗外景色,半點眼神不分給車內的人。 趙孟殊輕捏她指尖,“你怎么這么冷漠?”語氣低柔,似乎在埋怨她。 傅清瑜直了直身體,一本正經說:“我在維護你的清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