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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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徐寧這種不信神佛的見了,都覺得是個半仙,尤其這人生著一把潔白如雪的長胡子, 面龐卻細膩豐嫩,不見一絲褶皺, 駐顏有術啊——真想向他請教一番, 誰不渴望青春永駐呢? 體力也不像這個歲數,據聞姜管事是強行把他從床上拽起來的:葛太醫納了五房美妾, 個個風姿綽約,工于內媚, 難怪動不動要休假,天天在太醫院清心寡欲哪里挨得??? 這回要不是看在靜王面子,加之許了高額酬金,他才懶得出山。 徐寧夸贊道:“大人耄耋之齡, 依然精神矍鑠,瞧著實在可佩?!?/br> 葛太醫瞪大了眼, 但,臉上并沒有被恭維后的喜悅, 反倒氣呼呼轉身走了。 徐寧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她哪句話說錯了? 姜管事哭笑不得, 悄悄告訴徐寧, “葛太醫才三十多歲?!?/br> 徐寧:“???” 看著完全不像啊,虧她還以為對面善于保養,原來搞錯了? 姜管事掩口, “他是少白頭?!?/br> 徐寧恍然, 難道臉上不見皺紋,她就說嘛, 七八十的人怎可能夜御數女……這下誤會大了。 都怪齊恒,早些知會她一聲該有多好,也不至于弄出這些烏龍來。 姜管事覺著殿下恐怕是故意的,自從王妃嫁過來,殿下的性子活泛許多,古靈精怪,連裝死都敢扮,還有什么不能?不過,這樣的殿下倒讓他覺著多了幾許人味兒,以前總板著副冰山臉,跟羅剎鬼似的,難怪能止小兒夜啼呢。 為夫妻二人感情著想,他就不揭穿了。 好在葛太醫脾氣雖大,正經工作并不肯耽誤,況且錢都收了,怎么能不辦事? 沒多久便拎著藥箱跟徐寧出門,帶著十來個粉妝玉琢的藥童,徐寧一方面覺得這人是顏控,一方面又懷疑那些恐怕是他的私生子——古人發育早,算算歲數,還真差不多哩。 但這種事去問本人也不會承認的,徐寧只好按捺住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眼下重點還是搞清楚姨娘是否真的懷孕。 此前她已知會過府里,誠意伯也挺高興,覺得三丫頭到底孝順,人一上歲數難免七病八痛的,可太醫們循例只為皇宮和各位宗親府上效勞,尋常人沒那么多機會享受額外待遇,他自然不能錯過——反正是女婿掏錢。 王氏雖覺著黃鼠狼給雞拜年,可來都來了,她也沒什么反對理由。見葛太醫須眉皆白,仙氣飄飄,陷入跟徐寧那般思維怪圈,同樣認為是個得道之人,倒收起先前輕視態度。 待葛太醫診完脈,說她肝郁氣滯,最近定然遭遇不快之事,王氏立刻佩服得五體投地,細細問他如何開方,又額外叫人送了五十兩銀子。 徐寧偷眼看去,那方子上不過是些尋常補藥,橫豎吃不死人。 忽然感覺這錢她也能賺,難怪市面上那些半仙總能唬得一愣一愣的呢。 誠意伯倒沒太大問題,無非腎氣虧損,恐有脫發,該吃些首烏、黑芝麻之類補補身子,誠意伯唯恐尷尬,趕緊岔開,暗暗琢磨著回頭打聽哪里有上好的首烏,最近總覺頭發白得厲害,恐有早衰之像。 徐寧:……你也不看看人家,三十多歲頭發就白完了。 便宜爹這還算好哩。 輪到給杜氏請脈時,眾人都分外專注,誠意伯雖料著這胎不會有什么問題,卻還是想聽個準信兒,到底府里許久沒有新生兒墜地。 王氏則難掩妒火,別過臉去不愿再看,還在胎里就這般大張旗鼓的,哪日生下來真是個男丁,老爺不定會如何重視。 方姨娘則似乎比杜氏本人還要緊張,誠意伯幾回催她倒茶,她跟沒聽見似的,誠意伯頗有不悅:這人的心也是給慣大了,放年輕時候,他說東哪里敢往西? 徐寧密切注視方姨娘臉上一舉一動,就算有利害沖突,這人也太在意了些,像嫡母那般才是正常表現吧? 方姨娘察覺對面盯著自己,掩飾著起開,“我去給老爺沏壺菊花茶?!?/br> 卻是心不在焉,連茶葉弄錯了都不知道,等遞過來時誠意伯皺眉,“我素日只喝黃山貢菊,怎的換了杭白菊?” 方姨娘回過神來,連忙陪笑:“貢菊沒了,我去松鶴堂看看?!?/br> 誠意比斥道:“罷了?!?/br> 客人還在府里,東跑西竄像什么話,一點子菊花都問老太太要,不知道的還以為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了呢。 方姨娘今日屢屢在雷區蹦迪,自己卻毫無所覺,徐寧看在眼中,眸色更深了幾分。 葛太醫這次請脈格外的長,過了許久,才將食中二指從帕子上移開。 誠意伯急不可耐,“如何?” 方姨娘的心提到嗓子眼,若貿然被揭穿,她的那些伎倆就都白費了。 好在葛太醫只是含笑拱了拱手,“恭喜伯爺,您會心想事成的?!?/br> 方姨娘松口氣,那方子可是她花重金從苗人手里得來,京城這些庸醫哪里識得,是她白擔心了。 隨即才意識到自己表現太過露骨,忙訕訕道:“如此,夫人和我也都放心了?!?/br> 又諄諄拉著杜姨娘的手,傳授她許多經驗之談,最重要的是,是如何生個男孩,若能像椿哥兒那般穩重,楓哥兒那樣聰明,集二人所長于一身,那就再好不過了——顯然,她太知道如何刺王氏的心。 王氏已然忍無可忍,連送客都懶得敷衍,一摔房門便躲了進去。 徐寧瞧著方姨娘喜形于色模樣,心底異樣更多幾分,就算為了給太太找不痛快,她這高興也太矚目了些,像是發自內心的。 但,可能么?方姨娘有這般豁達大度? 回到王府,徐寧給了酬金,待要遣人好生送葛太醫進宮,葛太醫卻意味深長道:“王妃娘娘,令堂這一胎多半生不下來?!?/br> 徐寧早有此預感,可她奇怪這人方才怎么不說? 葛太醫的本職是給各宮主子請平安脈,見多了嬪妃之間勾心斗角,自然也深諳此道。 “令尊正在興頭上,若驟然說破,您覺得他會如何想?” 誠意伯待人,向來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倘他懷疑杜氏故意假孕騙他,那杜氏的日子就很難過了,雖說礙著徐寧身份,明面上不敢如何,可深宅大院里頭,要對付一個人的法子多的是。只消他稍稍改變態度,自有宵小之輩一窩蜂上去作踐。 徐寧身在王府,怕是鞭長莫及。 因此葛太醫為她著想,才暫時隱瞞下來,“當務之急是要揪出誰在背后設計令堂,找到真兇,疑心當然不攻自破了?!?/br> 徐寧沉吟,“大人能肯定么?” 她就怕誤診,萬一杜氏真個遇喜,卻因為她插手發生差池,那她恐怕難辭其咎。 這句話無疑又得罪了葛太醫,白胡子氣得一吹一吹的,幾乎就想撂挑子不干,請她另請高明罷! 總算他還記得靜王對自己知遇之恩,當初有個貴人逼他謊報月份,甚至以下獄相挾,虧得殿下與溫妃娘娘施以援手,就為了這份雪中送炭之情,他也得盡力。 葛太醫只得耐心解釋,杜姨娘的脈象看上去很像滑脈,但若留心觀察,能發現一條細細的黑線,當是用藥所致。 徐寧目光微動,這個確實,杜氏肌膚冷白,仔細看還是挺醒目的,只是一般人家女眷也不會無端挽起袖口,是而才能瞞天過海。 而葛太醫之所以心細如塵,也是因為之前見過類似的,“若下官猜的不錯,此藥當來自黔地苗寨,西南一帶流傳甚廣,只因蠻荒之地,少有人識?!?/br> 徐寧只知道苗人擅長制蠱,卻不曾想醫道也如此厲害,也是,巫醫不分家,最早那批游方郎中本身也愛裝神弄鬼。 只是京城哪來的苗民?去年鬧刺殺的倒是個苗族少女,可她蟄伏許久,想來不敢隨便到外面走動。 徐寧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方姨娘有個遠親貌似是從貴州來的,當時她們姊妹剛剛進學,徐馨才學了個黔驢技窮的成語,還故意問徐婉黔地的驢子是否真那么蠢,把徐婉都給氣哭了,覺得大jiejie指桑罵槐,鬧到便宜爹那兒,又是好一頓安撫。 本來是樁無足輕重的小事,這會兒倒是對上號了,可見方姨娘心思多深,伏線千里,誰知道哪天派上用場。 徐寧謝過葛太醫答疑,又衷心祝愿他兒孫滿堂,這般仁心仁術,不傳承下去真是可惜了。 哪知馬匹又拍在了馬蹄子上,葛太醫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姜管事蝎蝎螫蟄告訴王妃,葛太醫去年才被某個小妾戴過綠帽子,生了個黑黢黢的野小子,葛太醫大怒,可他又好面子不肯宣揚,只把人趕到莊子上,還得養著那娘兒倆,可從那之后葛太醫便分外警惕了,每回行過房事都會給妻妾灌下避子藥,以防有何不測。 王妃祝他兒孫滿堂,屬實往他心上戳刀子。 徐寧:……原來如此。 看來那些藥童也是清白的,是她誤會了。 她好奇道:“你們怎么知道的?” 姜管事得意非凡,“自然是殿下找人暗中查證?!?/br> 徐寧:這、虧得葛太醫把齊恒當成恩人,齊恒卻悄悄調查他的黑歷史留作把柄,屬實癡心錯付呀。 第073章 呆子 徐寧正糾結如何對杜氏說明真相, 不讓娘受到刺激,還不能打草驚蛇,使方姨娘有所警覺——到底她沒證據, 且方姨娘做事極為細致,只瞧她這些年如何在伯府屹立不倒便知了, 誠意伯早年也不是沒納過其他妾室, 可無不結局潦倒,失寵的失寵發賣的發賣, 可見方姨娘著實厲害。 除非她自己露出馬腳,否則如何揪她的小辮子。 白芷悄悄上門, 說紅芍從莊子上回來了。 紅芍是偷跑回來的,自知違背禁令,不敢來向王妃請罪,在她那里躲了兩天, rou眼可見憔悴不少。白芷覺得這也不叫事呀,因此還是大著膽子過來“告發”, 希望看在她態度誠懇份上,王妃能網開一面。 徐寧心里已有計較, “你讓她自己來說罷?!?/br> 卻沒提是否原諒。 白芷無法, 只得照實對紅芍說了, 勸她態度誠懇些, 服個軟兒,王妃興許就大發慈悲既往不咎了——畢竟她這張臉可是大殺器呀。 紅芍虛心受教,畫了個漂漂亮亮的妝、哭得梨花帶雨的過來了。 其實, 她真不是受不了莊子上的苦, 是被王妃交給她的那只玻璃罐子給嚇的。原本她悉心照顧這東西,就盼著哪日蛹化了, 飛出只漂漂亮亮的大蝴蝶來,誰知前幾日天氣和暖,罐子里果然有了動靜,她欣喜若狂,湊過去看時,被那黑咕隆咚的玩意嚇了一跳。 好個丑八怪,快有她巴掌大,渾身漆黑布滿盔甲不說,還長著兩只碩大如鉗子般的長螯,威風凜凜兇神惡煞,唬得她心膽俱寒,連滾帶爬趕了回來。 她不敢埋怨王妃,可王妃從沒說過孵化出來的會是這種東西呀,早知如此,寧死她也不干的。 紅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模樣愈發楚楚動人。真要是退而求其次,她倒寧愿去陪楚王那個花心大蘿卜,也不要跟一只蟲子作伴。 美人落淚,總是令人心折。徐寧心底的計劃漸漸成形,遞過去一方手帕讓紅芍擦擦,再這么不顧形象,鼻涕該滴到地板上了。 紅芍哽咽著,頗有點破罐子破摔架勢,只要不把她送回莊子,讓她去浣衣房洗衣服也使得。 怎料徐寧卻道:“怪我不好,你哪里做得來這些活計,還是派個輕省些的罷?!?/br> 紅芍警惕地望著她,王妃又想如何惡作??? 徐寧柔聲道:“你代我回徐家照顧我娘,如何?” 這倒是個不錯的差事,徐家自有下人,她只要端茶遞水即可,可是好端端的,為何要將她送去呢? 徐寧便說了杜氏有孕一事。 紅芍張口結舌,“可、奴婢并不懂這些呀!” 她還是黃花大閨女,更別提生養了,總不見得將來還要她喂奶吧。 徐寧笑道,“這倒不必,你幫忙盯著我娘飲食即可,尤其別處送的吃食衣裳,更得慎之又慎?!?/br> 紅芍懂了,原是讓她過去當探子呀,看來誠意伯府妻妾相爭十分激烈。 這個她倒很在行,當下拍胸脯保證,“您放心交給奴婢便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