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 第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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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快十分鐘,黎也開門進來,沒借到什么工具,她找了個盆裝熱水,燙熱了再拿衣角端著,放下時指尖也被燙紅。 沒什么時候比現在更想點根煙,想到昨天才被抓包,靳邵心里狠cao,再睜眼,黎也已經坐到床邊,幫他開盒飯,他也不顧疼,抓著她手腕扯過來。四目對上,他眼神狠厲,想問什么罵什么,出口是句:“你他媽手怎么了?” 她抿唇,一眨不??粗?,不回這話,力道掐得有些疼,她沒吭聲,看他已經被蓋住的腹處,心口被什么揪起。 “為什么不好好養???” 靳邵一愣。 好唄,真全世界都以為他想死。 隨便了愛咋咋。 他嗤笑松開她,“回來干嘛?看我死沒死?” “……” 靳邵看她木頭樣來火:“咱倆都分多久了?” “靳邵……” “有必要嗎?” 態度奇差,連聲調里都充斥驅趕意味。 黎也咬緊唇rou,好像走進這里,就有種不顧一切的死腦筋,她垂睫,淚光打顫,“你傷口是不是裂了?還疼嗎?” “黎也?!彼兴?,一字一頓,“你有種別慫,別他媽再回來?!?/br> “你餓了吧,我們先吃飯吧?!彼鹕碛秩ツ煤酗?。 “我讓你走沒聽見?” 跪坐起來去攔她,扯動到她傷處,手脫力,整個房間安靜,啪啦一聲脆響,湯汁混著干巴的飯菜一齊撒出來,地面瞬間臟污不堪。 倆人都一瞬征然,黎也幾乎呆住,沒有反應,定定地看著一地狼籍,憋許久的珠淚無聲奪眶。 靳邵懵了幾秒,恢復理性,語氣又那樣惡劣:“我說,咱倆早玩完了?!眽褐弁垂首鳑Q意地躺回去,“你要硬就他媽硬到底,老子這輩子也不想再見到你?!?/br> 晶瑩懸掛在下巴,滑進脖頸,砸落混進飯菜里。 靳邵拉枕頭躺下去,被子蒙過腦袋,一句話也不想再回。 完全看不清,視線糊成一圈,她擦得好用力,手心濕回袖口,怎么也擦不清明。動靜把隔壁驚醒,簾子拉開一半,呆呆看著這邊,出聲詢問,黎也說了聲抱歉,找人來幫忙清理,去樓下重新打了一份飯。 醫院里沒人關照靳邵,做完一切,離開醫院前,黎也最后拜托他的臨床護士,叮囑他把飯趁熱吃完。 床上的人一直捂著被,只看見一點炸起的發尖尖,紋絲不動,黎也不知道他睡著沒有,還是坐過去,埋頭攥著指尖。 “我回北京了,你好好養病,好好吃飯,別偷著抽煙了?!绷季?,她沉沉提一口氣嘆出,溫聲:“你好好過,好好活?!?/br> …… 某病房里有個自殺傾向明顯的男生,這個定論一出,不僅安排過心理檢查、心理疏導、藥物治療,晚上病房都不能關門,時不時有人輕手輕腳晃進來。 這天很奇怪,夜里零點,隔壁床靜悄悄,睡得可香,那個男生的床頭還亮著手機光,走近一看,男生兩眼通紅腫脹,活像兩顆圓滾滾的紅櫻桃!護士心驚問他怎么了,他閉口不言,摁滅手機,深深縮進被褥里。 大概是這輩子最難熬的一晚,不會再有之一了——黎也走后一直到零點,靳邵捧著手機在床上或坐或躺,翻來覆去,紅著眼翻著一條條曾經的消息來往。 反復過目,再條條清除。 最后,一個刪除鍵下去,不遺巨細,連人帶消息,一絲不留。 …… 桐城又下起了一陣延綿的苦雨。 這座常年潮濕悶熱的小城淹進濃濁的迷霧里。 時間留下一些,大雨沖刷一些。 歲月蕩然無存,荒寂悲涼。 第57章 黎也當晚就坐上了返程的列車。 她孑然一身, 兜里只有還能接上少許電的mp3,火車臥鋪又冷又硬,她蜷起身子, 耳機里循環一曲鳥之詩, 眼睛盈滿的潮潤涌溢, 滑過鼻梁, 滲入另一只眼睛。 在耳機里的歌曲因為沒電關機以前, 她努力讓自己先一步墜進了夢里。 她最飄搖的兩年, 像一件不斷轉手最終落進無人問津的角落里的貨品。 只有他,他是她親手拋棄的舊物。 也從那一天開始, 她清晰意識到某種徹底的別離,再無牽扯, 無糾葛,無愛恨,卻深深扎進心里的別離。 大雁南去,季風以北。 這個地方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她留不下什么,更帶不走什么。 - 靳邵出院那天,連日繼夜的大雨停歇,一碧無際,晴空萬里。 沒有通知任何人,他自己收拾了為數不多的衣服、日常用品, 繳清了住院費用, 一個人提著包袱, 在公交站臺等半小時大巴, 回了家。 安然無事在空蕩的屋中度過兩天,周六天崗放學, 得知他出院的幾個朋友聚起來,晚上大伙在老地方吃了頓夜宵,個個喝得臉頰紅粉,興高采烈,只有他坐在最顯眼卻最沉默的一邊,一支又一支點著煙,像要把一直戒煙到出院的份兒都抽回來。 大家伙歡暢散場,臨走前尚還計劃著以后,誰買了新款游戲機,誰在暑假進廠狠狠暴富一筆,換了新籃球,手感忒棒,一口一個邵哥、邵哥,干過的最后一杯酒,大伙敬他一個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重回天崗,還是那個最靚眼的仔。 靳邵可算笑了,直接他媽的笑出眼淚來,酒意熏紅了臉,浸濕了一片錦瑟年華,宏圖大志。 新的周一,陽光仍然燦爛,校園朝氣蓬勃,入眼盡是老實著好的校服,那天靳邵獨一身的衛衣便服在眾人調笑中走進學校,走去辦公室坐了個把小時。 那天之后,消息飛速傳播——高二五班那個黎也轉走了,他們班靳邵,也退學了。 五班兩個空位收走后,進出后門的路道變得寬敞通暢。離開的兩個人給大家帶來的印象都尤為深刻,一時半刻沒有人忘記,沒有人習慣,就連幾科老師在改卷后作表揚對比時,偶爾也會脫口出黎也的名字,靳邵則是總讓老師在批評睡覺開小差的人時,連名帶姓一句“走了個靳邵,來了個xx是吧”。 時間卻在往前走,不停地往前走,教室窗外更迭的春夏秋冬漸漸會替代所有人的關注,漸漸沒人會想,離開的人為什么離開,離開的人都去哪兒了。 …… 晃眼年末,各家著手籌備年節,外地打工的一波接一波回,返鄉潮期間,火車站內人滿為患。 幾日過去,街上多了許多車輛、小孩兒、年輕精致的男女,各家好事也接踵而至,噼里啪啦的鞭炮響不停,大席小席吃不完。城頭到城尾也是連日熱鬧,年貨攤子紅通通鋪個滿天滿地,每家每戶燦然一新。 除夕夜,桐城下了十幾年來久違的一場暴雪,南方人都可稀罕,仿佛從未見過這樣大的雪,天冷得要死人,大人牽著小孩兒都在外邊兒晃,沿街彩燈鋪張,熱鬧非凡。 街尾的廢品站拉起簾張著燈,當天沒啥生意,得年后啊,收些廢年貨、廢裝飾,這樣家人團聚、其樂融融的雪夜里,當是早收攤早關門,這時候也沒想到能進來個影只形單的稀客。 一個男生,長得很高,戴黑帽口罩,手插進寬厚的羽絨服衣兜里,摩托車停在店門外,不一會兒就覆滿白絮,叫他不應,沉默了會,拉下口罩言簡意賅地讓帶幾只大紙箱,說跟他回趟家,收東西。 倆人抵達不遠的一處歇業旅店,前后進出忙活,整整堆了一皮卡的箱子,大冬天給老哥累一頭汗,半道停下擦汗,費解:“你這是要把家都給我收了?” 男生借休息當口抽一支煙,轉頭指了些體型大的器具:“幫我看看,哪些能賣,怎么賣?!?/br> 老哥夸張地哦喲了一聲:“不住啦,要搬走?” “嗯?!?/br> “咋的啦?” “賣了?!?/br> “啥?” 燃紅的煙頭扔進雪地里,幾秒間就熄滅,他嘆口氣,“房子?!?/br> …… 收拾得差不多,老哥累得前胸貼后背,看見他最后回身把前臺柜下一疊又一疊厚厚的書裝進即將帶走的大袋子里,及時點了句:“書我這兒也收?!?/br> 他手頓住,沒說啥,默默挑出來,最后只留了本偵探推理小說,蓋在一個用厚布層層裹嚴實的東西上邊。 老哥瞥到一眼,“什么東西裹那么嚴實呢?” 他不吭聲。 送走老哥吭哧吭哧、滿載而歸的皮卡車,他手插兜站門外,像是被雪霜凝固了,抬起頭,目光久久地望向茫無涯際的穹蒼,雪化在皮膚表面,冰寒刺骨,滿目彌蒙。 這場雪來得毫無預兆又撲天蓋地,彈指之間便落滿青堂瓦舍,讓人心底不由得嘆。 瞧啊,一場大雪,就能覆蓋這一年里所有的生機勃勃,蔥蔚洇潤。 - 時間像是打上發條,不給人反應的機會,畫面聚成片段飛速閃過,又是一年蟬鳴盛夏,高考落幕,暑期來臨。 轉學緣故,黎也以前的同學換過一批,卻只是一年交集,走之前,她主動加進了畢業群。她冗長無趣的青春期,就好像有了點可以回首,可以尋找的痕跡。 提前開放的暑假,大家本能地釋放壓抑,湊成小隊伍計劃出國旅游,電子產品一鍵換新,女生們則在美甲美發、倩裝扮飾里物色一圈。 黎也看著群里七搭八搭的嘮扯,偶爾笑一笑,不參與進去,也有同學得知她與眾不同的暑期安排后私信詢問:【敏敏說你接了她弟弟的家教私活?真假的?!】 黎也:【嗯?!?/br> 同學:【你不跟我們去玩嗎?高中苦了三年,放假還要繼續苦?!是不是你們學神都喜歡榨干自我價值???!】 黎也順應玩笑:【嗯,喜歡?!?/br> 同學:【……】 同學:【果然,這就是我死下游的原因。下輩子我一定向你學習?!?/br> 那天正好高考出分,黎也結束工作打車到網吧,里頭恰好激起歡慶氛圍,幾個查完分的高考生見人就抱,聲淚俱下,請了一片兒的酒水飲料。 她的電腦屏幕在屬于別人的歡呼聲里跳出自己在本市名列前茅分數排名,愣了挺久的神兒,才松下一口氣。 學習強度經歷大幅度下降和斷崖式上升,她調整狀態再跟上進度已經不容易,又在遍地的金子里比誰更亮,怎么過來的已經記不起。 那幾個高考生消停了一陣,坐進椅子里和同伴一起播電話發消息報喜。黎也的手機在掌心里反復摩挲、上下調轉,她看著不遠的滿臉春色,點進電話簿翻一圈,選定框在幾個名字間兜圈,停在“偉光同志”一欄,退出去,選擇短信,手指在按鍵上走走停停,隨著耳邊的報喜電話掛斷,手機屏最終摁滅。 她聽到了許多聲來自別人口中,對著別人的恭喜,才發覺自己連報喜都找不到人。 這年過得倉皇疾忙,幾乎沒有什么記憶點,不知不覺里,她的頭發又長了,細皮筋扎不住,每天被忙碌充盈,不止是時間,似乎連她自己也在發條上轉。 畢業群里炸翻天,組了幾個慶祝的夜宵局,消息也問到她這里,她一邊挨個婉拒,從包里拿出路上進便利店順帶的啤酒,想了想,兜里掏出一枚火機,啪嗒,明光锃亮的電腦屏幕前亮起一簇火苗。 這簇微小杳然的光亮無人在意,在停留短促的幾秒后,被呼出的風帶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