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惠低著眉，鼓了兩頰哼一聲，“才沒有?！?/br>
    他笑，“怎么一句話要被嚇到？”

    “還不是小叔叔太嚴肅了?！彼÷暠г拐f：“你家小侄女都那么怕你?！?/br>
    沈宗良摸出個打火機放到她手上，“你可以不一樣?！?/br>
    “不一樣的話，煙呢？”且惠和他對視著，騎虎難下。

    他用下巴點了點窗外，“在車上，這是最后一根?！?/br>
    她把打火機放在了床頭柜上。

    再回頭一打量，沈宗良還站在窗邊看她，身后是溶溶月色。

    且惠對上他，身體細弱，眼神明亮，雙手無處安放。

    沈宗良孤身站著，目光沉沉，眸色深而暗。

    面前的小姑娘還小，一點這方面的警覺都沒有，也意識不到危險。

    他最終牽了下唇，“早點休息，我先出去了?！?/br>
    沈宗良什么也沒打算做，連個晚安吻也不要求有。

    且惠的身體太弱，他不敢想象真到了那一步，她會成什么樣。

    剛一轉身，她就在身后叫他，“你要去哪兒？”

    因為這是唯一的主臥，其他的客房床都很小，空間逼仄。

    早上醒來，更不能躺在床上，從窗戶里看見日出。

    沈宗良胡亂一指，“我隨便找個房間睡?！?/br>
    “你還是留下來吧，沒事的?！鼻一菁鼻械亻_口。

    霸占著給沈總預留的海景大床房，她于心不安。

    “你知道，我最近有點......”

    沈宗良頓了下，他不知道怎么把這晦澀的情緒說明白。

    大方點承認的話，其實就是怕自己會失控。也許前陣子沒休息好，為了一個項目連番通宵，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忍耐力和自制力都下降了幾個度。他不敢和且惠待在一個空間，把這個金雕玉砌的房間變成虎狼棲息的叢林，而唯一的獵物對此一無所知。

    且惠往前走了兩步，“你最近身體也不好，睡不著就更麻煩了?！?/br>
    她說話聲很輕，一張細白的臉上卻有莫名的固執。

    沈宗良仔仔細細地端詳她，忽然笑了。

    原來她還在擔心他胃病復發的事。

    他靜了片刻，“我身體早就好了，沒關系的?！?/br>
    “我有關系?！鼻一萦殖吡艘欢?，仰著臉望他。

    沈宗良自然地伸手去捧她的臉，“嗯，你有什么關系？”

    她勾了勾他的睡袍系帶，沖他撒嬌，“我在生地方會有點怕?！?/br>
    他拍了拍她的背，“這里守衛森嚴，任何狀況都不會有的，不要怕?！?/br>
    且惠順勢抱住他的腰，“森不森嚴的我不知道，你帶我來的你要負責?！?/br>
    這句拙劣的詭辯說得她面紅耳赤。

    從家里落敗以后，且惠很少執著于什么東西。

    現實條件也不允許她有太過旺盛的物欲。

    但這個亂云低垂的夜晚，她想要抓住沈宗良。

    被她牢牢圈著的男人，也是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個刀架脖子。

    沈宗良無可奈何的語調，“那我要是忍不住了，你負責嗎？”

    “哪一種忍不??？”

    他捏著她細膩白凈的后頸，“比如說......”

    在沈宗良斟酌的同時，且惠又一次替他說了，“接吻的話，反正你也不差那點錢?！?/br>
    頭頂上一聲嗤笑，“說的也是?！?/br>
    房間中間的床很大，夠并排躺下四個人。

    且惠打了個哈，自己跑到床上睡在了一側。

    擔心她害怕，沈宗良從浴室里出來后，留了一盞夜燈。

    他掀開被子躺下去，與她隔著銀河那么遠的距離。

    且惠翻了個身，“我伸手都夠不到你?！?/br>
    “你睡你的覺就好了，不用夠我?！?/br>
    且惠挪過來一點，身上那道細微的香氣也近了，“你早上都醒很早嗎？”

    沈宗良將頭枕在手臂上，望著空洞的天花板。

    他嗅著小女生身上的幽香，無助地閉了閉眼。

    世上應該再沒有比這更折磨人的事情了。

    他聽見自己冰冷的聲音，“嗯，沒有睡懶覺的習慣?！?/br>
    “哦?！鼻一莸乃季S在睡前很發散，“斯坦福是個什么樣的學校？”

    沈宗良吐字很輕，腔調也是懶懶的，他說：“紅瓦屋頂，圓弧形拱門，世界一流it工程師的增值中心。比起改變世界，學生們之間更多的話題仍是hook up?！?/br>
    且惠驚訝地喊出來，“啊，這樣嗎？”

    “當然，這不妨礙它是一所卓越的百年名校。但你要知道，把任何事物在人們面前一五一十地展開，都將是斑痕點點的，名校也一樣?！?/br>
    她點頭，“我知道，每個人也都不是表面看到的那樣?！?/br>
    沈宗良看她問了這么多，于是猜測道：“你是想去加州讀研嗎？”

    “不想，mama要我去英國，她讓我先考雅思?！鼻一菁毬曊f。

    他言簡意賅，“那你自己是什么想法？”

    且惠很坦蕩地說：“留學太花錢，還是算了?！?/br>
    昏暗的光線里，沈宗良輕蔑地笑了聲，“錢算個什么?！?/br>
    真是難以想象。

    深更半夜，他安詳地躺在床上，穿得整整齊齊，隔著一張講桌那么寬的距離，跟他的小女友議論母校的是非，甚至苦口婆心的，教她如何辯證的看待一樣事情，最后固定程序，聊起了她進一步的求學計劃。

    沈宗良第一次覺得，自己將來應該會是個對小女兒足夠耐心的父親。

    第32章 chapter 32

    夜半時天色大變, 海邊呼啦啦地起了風，浪花瑟瑟聳動。

    且惠正安靜了沒多久，剛準備入睡, 她望了一眼窗簾方向。

    隨后，又轉頭面向身側的沈宗良，“要下雨了么？”

    沈宗良輕描淡寫地說：“應該是陣雨，快睡吧?！?/br>
    保持一個姿勢不動太艱難，他手都快麻了。

    且惠還要追問：“你睡覺的樣子真規矩, 動都不動的?！?/br>
    他有苦難言，“嗯，你到我這個年紀，也會規矩的?！?/br>
    沈宗良哪里是不想動, 根本就是不敢動。

    且惠左右翻滾的，已經離他沒多遠的距離了。

    她輕笑了聲，“我mama說，我從小睡覺就不老實, 總是......”

    沈宗良忍無可忍，哄幼兒園的孩子一樣冒出一句：“不說要睡覺的嗎？我看看是誰的小嘴巴還在講話？”

    “......”

    且惠把頭蒙進被子里，悶悶地笑了兩聲。

    沒多久, 她就完全地放松下來，背對著他睡著了。

    聽著她勻稱悠長的呼吸, 黑夜里，沈宗良悄自舒了一口氣。

    太難帶了這姑娘，是說話不用費什么力氣嗎？怎么那么能講？上次聽她和她mama打電話也是，一連串的預判回答不帶卡殼的。

    沈宗良搖搖頭, 他掀開被子起身，途徑落地鏡時, 照了照自己的模樣。

    就這個社會流行的審美來說，他應該還算是英俊吧？

    怎么鐘且惠和他并排躺在一起，反而是對斯坦福的興趣比較大？

    他從浴室出來，給且惠掖好被子，低下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沈宗良拿了枕頭，走向床尾的沙發，識時務地躺下了。

    暗夜里琢磨了沒多久，他就領悟過來。

    這才是鐘且惠最真實的一面。

    也許問題很多，也許思維太活絡，也許有點兒吵。

    但這是她完全的私人場域，是別人未曾見過的一面，只會在戀愛場景內被觸發。

    換言之，小姑娘只對他這樣而已。

    沈宗良的手搭在小腹上，漫不經心地笑了。

    隔天一早，他是被茶幾上的手機震醒的。

    還記得昨天晚上，有個人嚷嚷著說要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