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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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良徑自坐在她對面,他摘下手套扔在了桌上,“怎么不去玩會兒?” 且惠笑笑,“還是不了,我沒什么運動細胞,坐著看看風景蠻好?!?/br> “到處都亂糟糟的,能有什么風景?”沈宗良環視一圈,指了指遠處說:“你真想看,不如到那邊去走走?!?/br> 她一個人坐久了也腰痛,反正幼圓還這么快回去。且惠點頭,“好啊?!?/br> 隨后,她把藍牙耳機放進電池倉,扭過身子塞回了小背包里。 剛才架著腿坐久了腿麻,又怕沈宗良等得太久,起身時有點趕,且惠沒防備地絆了一跤。 還是沈宗良扶住她,說了句小心。 且惠纖白的手腕握在他的掌心,熱度一簇簇地浸染到她皮膚上,溫泉一樣淌過去。 她站直了,急急忙忙掙脫開,紅著臉小聲道謝。 沈宗良仍舊淡淡的,他說:“走吧?!?/br> 他們走了很遠,遠到紛擾的人群變成七零八落的小黑點,漸漸看不見了。 且惠站在一株榕樹下,舉目眺去,眼前是起伏綿延的綠意,深深淺淺地縱橫,偌大的草坪宛如一張被精心養護的地毯,遠處錯落著與云彩相接的高大樹冠。 她在風里瞇了瞇眼,說:“這里和那邊是不同了,真好看?!?/br> 湖邊旁出的樹枝垂落到地面,被花匠修剪成能坐人的形狀。 沈宗良撣了撣上頭的枯屑,坐了上去。 他笑,拿出一支煙夾在指間,“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 “哪里,小叔叔怎么會騙我們小孩子?!?/br> 且惠定了定神,大起膽子坐到他旁邊,扭過頭望進他的眼底。 沈宗良有一雙優柔的眼睛,像倒映著霧靄的晨露,和他冷淡的面容相去甚遠。 見他不說話,且惠匆忙撤回目光,晃了晃腳尖,“對不起,我剛才叫快了?!?/br> “無妨?!鄙蜃诹紦P了揚手里的煙,說:“隨你高興?!?/br> 他語氣很溫和,眉間卻壓著隱約的疲倦和煩躁。 且惠又想起昨晚未竟的擔心。她問:“你昨天很晚回來?” “沒回?!鄙蜃诹嫉氖执钤谙ドw上,說:“寫材料到三點,在辦公室將就了一夜?!?/br> 她咦了一聲,“材料不都是秘書寫的嗎?怎么還要你親自動筆啊?!?/br> 沈宗良慢條斯理地說:“是份急件,上面催得很緊,與其秘書寫完我再去改,不如自己寫。白耽誤時間不說,還多一個人辛苦。再者,不管誰來寫,都不是我那個意思?!?/br> 其實他只要說一句,我習慣了親力親為,就可以帶過這個話題。 可他看著且惠,解釋地非常詳細,甚至用上了再者。 沈宗良本來話少,昨晚工作了一夜,還要來應酬雷家的球場開業,攏共沒睡到四小時,實在是累極了。 但面對小姑娘稚氣的問詢,總是不忍心三兩句打發她。 可見談話這么瑣碎的事,也是需要講一點機緣的,很玄妙。 且惠說:“沈總這么地體恤下屬,是一位好領導?!?/br> 沈宗良勾了下唇,聲音寡淡,“這下你又知道了?” 霍霍的風從身后吹來,長馬尾掃在且惠臉上,她手忙腳亂地去抓住,用力嗯了一下。 他手指動了動,忽然很想伸手幫一下她,但終究沒有這么做。 沈宗良轉頭看向前方,問:“今天沒去賺生活費?倒肯花時間來消遣?!?/br> 且惠雙手撐著樹干,她自嘲地說:“上午去過了。當完了小鐘老師,也來當當鐘小姐?!?/br> 風太大,她索性把皮筋扯下來,散開頭發,信手編了個油松大辮。 他笑了笑,“敢情鐘小姐就喜歡自己坐著?誰也不搭理?!?/br> “這你可冤枉我了。本來謙明和我說話呢,你一來,他就立刻去應接你了?!?/br> 且惠偏過脖頸,往他那邊看了眼,無奈地聳肩:“誰讓你是沈總呢?!?/br> 她聲音很軟,搖著手中的綠榕葉,像某種嬌嗔的指控。 沈宗良從善如流地點頭,“嗯,那的確是我來得不好?!?/br> 且惠吸口氣,撥了一下鬢邊垂著的劉海兒。 她說笑完,有些落寞地低頭,“沒有,跟你開玩笑。其實是沒人理我?!?/br> 不必她來說,方才沈宗良也看得夠清楚了。 她像是這場聚會里的一樣擺設,就只管美麗精致地坐在那里,不派任何社交用場。 而鐘且惠呢,盡管無人問津地獨處,臉上仍然恬淡自得,唇角甚至抿著一彎笑。 那副清微淡遠的模樣,仿佛是在說,你們自去交際你們的,她犯不著湊興。 沈宗良看向她,眼神洞悉了一切,“可你戴著耳機,也沒有理人的意思?!?/br> 且惠自顧自地低頭,她細聲,“你別笑話,這是我最后一點自尊?!?/br> 她已經在盡量少地參加這些聚會了。 鐘且惠仰頭望天,九月末的陽光從樹葉間篩下來,斑駁一片。 “沒事,”身邊沉默的人忽然出聲,“這不算什么?!?/br> 她沒明白,“什么不算什么?” 沈宗良一副世事看淡的口吻,說:“等再過幾年你就會發現,比這難堪的事還有很多?!?/br> 這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再配上一貫低沉的嗓音,有種平靜的瘋感。 且惠幾乎要氣笑了,嗬的一聲,“還以為您會安慰我?!?/br> 沈宗良掀起眼皮看她,“在你聽說過的我的事里,就沒人告訴你,我從來不會安慰人的嗎?” 她看著他的眼睛,很真誠地搖了個頭,“沒有啊,幼圓沒說?!?/br> 沈宗良拖著腔“哦”了一聲,“原來是馮家丫頭在編排我呢?” 且惠騰地一下站起來,轉了個身,揪著辮子瞪了他一眼。 她有點生氣,“你、你怎么故意套我的話呀?” 沈宗良無辜地攤了一下手,“難道,不是你自己出賣了發小嗎?” 且惠結巴了一陣,自知理虧,虧在背后議論人,還嘴快。 她真怕沈宗良會怪馮幼圓多事,想了想,還是服軟地往他那邊挪了兩步。 沈宗良也不看她,仍安安穩穩地坐著,視線落在遠處的草地上。 她高高在上站人面前,根本不是道歉的樣子。 且惠想了想,并攏裙子蹲了下去,她說:“沈總?” 仿佛無事般,沈宗良心無旁騖地掃她一眼,“什么事?” 她很禮貌地征求他意見,“剛才的話,你能不能當作沒聽到,不要去責罵幼圓好么?” 但好像禮貌過頭了,且惠笑得有點臉僵。 她還怕沈宗良不同意,一只手不自覺覆在他膝蓋上,看過來的眼神也格外明亮。 緩和下來的微風里,沈宗良的眼皮忽然跳了下,彌補了那一瞬心跳的空白。 那是種什么感覺? 后來的某一個午夜,他只身站在空蕩蕩的露臺上,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到那時,沈宗良才半夢半醒地悟出來。 大概就像是一座長年封閉的山谷,忽然被撬出了一道裂縫,四面八方的風無休止地刮進來,再也沒有寧日。 “別傻了?!鄙蜃诹检o了很久,才開口說:“我沒那么愛動氣?!?/br> 且惠放心地笑了又笑,奉承他說:“那是那是,您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撐船......” 他不耐煩地打斷,“行了俗語辭典,回去吧?!?/br> “哦?!?/br> 且惠跟在后面,懊悔地拍了拍自己腦門。 她一高興又忘了,沈宗良不喜歡人家溜須拍馬的。 第13章 chapter 13 午后云淡光薄, 且惠手里搖著枝綠葉,在他身后慢慢走。 沈宗良聽著草叢窸窣,有意放緩了腳步, 但還是不見她追上來。 這姑娘走路也是夠慢的。他這么想著,回頭看了一眼她。 哪知道人根本沒動,就那么定在一棵樹下,仰著頭,附庸風雅地賞花呢。 沈宗良倒了幾步回去, 站到她身后:“在看什么?” 且惠指了指頭上,答非所問:“想不到這里居然有?!?/br> 沈宗良對花知之甚少,唯一的交流就是吩咐秘書,定時送一束給他母親。 他嘖了一聲, “也不很香,怪藍的?!?/br> 對于這么奇怪的形容,且惠好容易才忍住沒笑,她說:“它就叫藍楹花樹啊?!?/br> 說完, 她轉過頭沖他提要求,“麻煩你,幫我摘一枝下來好嗎?” 沈宗良目測了一下距離, “眼前就有,你自己摘不到嗎?” 且惠托起他的手腕, 懇求的口氣,“這枝不好,我想要那一大叢,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