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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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出門的時候也就是陰天,沒想到這凍雨說下就下。 瑩瑩坐在炕上捧著熱茶,好一會才緩過來,剛才是真的冷。她感慨說:“這真是天公不作美,不過既然出行困難,好處也是有的,我就不用出門了,能多陪您幾天?!?/br> 至于碰上一個酸書生,早被她忘到腦后去了。 這場凍雨對京城年底的商業造成了很大的打擊,因為路上難走,到處都很滑,很多人都沒出門,以至于生意沒前幾日火爆,加上快過年了,很多商鋪就順勢歇業過年。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除夕。 今年是弘暉第一次主持除夕大祭,明年就徹底告別雍正這個年號換成利貞了。 在沒開始祭祀前,弘暉被一群堂兄弟們簇擁著說話,弘暉對這一年的總結就是:“這不是個好年份?!?/br> 大家都點頭,是啊,送走了個皇帝,給大家換了個主子,關鍵是這個主子也沒比他老子寬和到哪兒去,自然不是什么好年份。 然后眾人一起嘆氣。 祭祀完畢后各回各家,明日天不亮要去太和殿朝賀,年齡大的人已經熬不了夜了,只想回去多睡一會是一會。 海棠就覺得自己要是熬夜第二天就心臟抽抽地疼,是第一批離開的人。 回去后家里幾個小孩子都等著祖母給壓歲錢,家里的仆人們也等著拜年,忙了一年了,都等著海棠在這時候散錢,大家上下都高興一下。 海棠就和扎拉豐阿感慨:“養一家子真不容易?!?/br> 海棠這還算好的,就兩個孩子,沒什么族人依附她,像是那些老牌的鐵帽子王府,人丁興旺,過年的時候作為家主是大出血的時候,總不能看著一些貧困的族人沒法過年吧!越是人多,各種隱形的開銷也越大。 又折騰了半宿,海棠吃了幾個餃子,就覺得眼皮子很澀,對孫子孫女們說:“你們守夜吧,我熬不住了,先回去睡會?!?/br> 次日就是大朝會,按照往年的慣例,年紀大的輩分高的先進宮,這次是老六阿哥先進宮,接著就是九阿哥家的車子,等到十阿哥家的車子進去后海棠的車子也進去了。 先到的在太和殿前的廣場上站著說話,老六阿哥問:“老九,這下半年不經常見你啊,你在家干嘛呢?” 九阿哥說:“出不了門,可能是我老了,現在走路都喘,所以我也好久沒和兄弟們見面了?!?/br> 大家紛紛問這是怎么了,有沒有找太醫看過。 十一阿哥替他回答:“太醫說了,這是胖的了,開了湯藥給他喝,然而喝了三個月總不見瘦?!?/br> 海棠忍不住說:“這種事兒都是少吃多動,光喝藥是不行的?!?/br> 九阿哥就自辯:“少吃容易餓,動一動就感覺是扛著幾百斤在趕路,喘得不行。我喝藥也是瘦了點的,穿衣服覺得沒以前那么勒了。這也是好消息?!?/br> 這人挺會自我安慰的。 十一阿哥就說:“這不行啊,你要走走??!每天先吃個八成飽,繞著你們家園子走一圈,這也夠了?!?/br> 九阿哥沒說話,十阿哥在一邊說:“哥哥也是這么勸他,我說哪怕不想在家里面動,出來和兄弟們一塊見個面喝喝茶聊些天也行啊,只要每天能出來走動一下,也絕不會有這么胖。他就是不愿意,整天吃完飯往躺椅上一窩,還跟我說這是快樂似神仙?!?/br> 九阿哥被說得臉紅,特別是這里還有一群年紀小的弟弟,以及外圍又站了那么多侄兒,就覺得老臉掛不住,立即轉移了話題,看到身體不好的十五阿哥問:“老十五,你最近怎么樣?” 十五阿哥搖搖頭,看上去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不太好,太虛了,自從入冬到現在一直生病,不是發燒就是咳嗽,前些天痰多得差點說不出話了,就盼著過了年春暖花開萬物復蘇,身體能跟著有好轉?!彼M了好大勁兒把自己的話說完,忍不住嘆息了一聲。 九阿哥沒想到這話題轉得也不好,大家都沒有說話,大過年的聊病情似乎有點不吉利。就問旁邊站著的十七阿哥:“老十七,你兒子什么時候出生?” 說到這個十七阿哥眉飛色舞:“快了,到時候孩子生了大家一定要來坐一坐。咱們這一些人里面就九jiejie福氣大,我媳婦兒今兒還特意囑咐我,讓我見了jiejie的面討一件jiejie以前的小衣裳給孩子穿,讓孩子沾沾福氣?!?/br> 海棠聽了忍不住說:“哎喲,這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不知道我那里還能不能找到,回頭我去老太太跟前幫你找一下,只不過這么多年過去,那衣服就算是不爛也糟得不成樣子,回頭我洗洗曬曬給你們送去,你們也別給孩子穿,就塞在枕頭下或者床邊,有那個意思就行?!?/br> “行?!笔甙⒏缇徒又f:“我一開始也是這意思,我說jiejie都五十多歲了,那都是五十多年前的衣服了,就算是找到了肯定也碰不得,一碰就碎。但是我媳婦兒逼著我來找jiejie討要,實在是她這一胎懷的辛苦,自從她懷上到現在,幾乎沒下過地,時不時地肚子疼,擅長保胎的大夫差點住在我們家,她現在每一天喝的藥比喝的水吃的飯都多,我們夫妻兩個是千小心萬謹慎,只盼著這孩子能平平安安生出來?!?/br> 考慮到他們夫妻這么大年紀懷上已經不容易了,再怎么小心也能理解。 九阿哥雖然覺得大過年的聊這個確實有些不吉利,但是他又特別好奇,小聲問:“太醫怎么說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十七阿哥美得嘴角都壓不?。骸拔覀儧]有問,我們兩口子自從成親到現在為了生個孩子求佛吃藥不計其數,剛懷上的時候,我們兩口子都說了,無論男孩女孩都行,有個孩子總比沒孩子強呀,所以都沒問。但是太醫稍微透了一點信兒出來,說是個小阿哥?!?/br> 一群老爺們似乎都松了一口氣,說著:“這就好,這就好?!?/br> 海棠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一群老兄弟們紛紛收住聲,開始聊別的。大家環顧了一圈,一看這里面也就二十五阿哥年紀小。心想著就你了,就你合適做大家聊天的話題。 一群人紛紛問這個小弟弟:“你最近讀書怎么樣?師傅是怎么說的?” 于是一群人里面除了二十五阿哥不高興,其他人都挺高興的。 不高興的二十五阿哥開始懟,他不敢懟年紀大的,就招呼幾個小哥哥。 “二十哥,聽說你們家現在有六個小侄女兒了,什么時候給弟弟生個小侄兒呀?!?/br> 二十阿哥深呼吸,一副風輕云淡的樣子:“哥哥還年輕,不著急,當年九哥也是一下子養了五個閨女才有了兒子,是吧九哥?” 二十五阿哥就問二十一阿哥:“二十一哥,聽說你上半年鬧著紋身,后來還紋嗎?” 這話一說,外邊一圈侄兒們笑了起來。 二十一阿哥臉色暴紅,哪里是紋身,是上半年夏天的時候穿得薄,被人家看見他身上被抓撓的全是指甲印,足見戰況激烈。為了掩飾這份尷尬,他說最近在紋身,這是只紋了開頭,圖案不是一天完成的。 二十一阿哥紅著臉語無倫次地說:“怎么能紋身呢?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后來我放棄紋身了?!?/br> 大家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二十五阿哥還要調侃二十二,二十二就說:“兄弟你要嘴下留德,哥哥平時對你不錯?!?/br> 二十五阿哥還要說話,這時候禮部官員開始組織大家趕緊站隊,有爵位的按照爵位排列,沒爵位的按照官職排列。像是二十五阿哥這些人無官無爵,也有他們站位的地方。 新的一年就是新的氣象,龍椅上已經換人了,海棠真的是感慨萬千,說起來她也是三朝元老了。而另外一個三朝元老張廷玉已經垂垂老矣,傳出風聲說是要在今年辭官回鄉養老。 今年的大朝賀沒什么新鮮事兒,就是又多了幾個附屬國的使者來參加朝賀。天朝上國的官員對他們滿不在乎的,連議論都沒多議論一聲。如往年一樣,大朝賀結束后各自散了,宗室跟隨著皇帝去向太皇太后和太后請安。 大家在慈寧宮多留了一會兒,原因自然是烏雅氏舍不得幾個孩子,想要留幾個孩子多說說話。 她這一年的變化很大,以前是個白胖的老太太,現在變得瘦小干巴了起來,連身高都縮了一點,看著沒有以前那么高了。臉上已經開始長老年斑,頭發已經全白,甚是頭發稀的貼在頭皮上,大場合為了皇家威儀需要戴假發了。 從她身上已經看不出當年德妃的影子,很難想象這個老太太當年也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人。如果不是一個美人,也不會從包衣奴才一躍成為宮妃。 此時這個老太太對胖墩墩能壓塌炕的永琦很喜歡,摟著他說話,還給了他很多好東西。永琦也不客氣,這慈寧宮的東西看上了什么就要什么。 對于烏雅氏來說,到了這個地位這個年紀,這種外物已經不在乎了,小重孫喜歡就好。在海棠呵斥小孫子的時候護著小孩子,對著海棠也呵斥了幾聲。 “好好的你嚇唬他干什么?我的這些東西都是你們的,我樂意給誰就給誰,你不許說話”。說完就開始哄著永琦看上什么就拿什么。 連老六阿哥也說小孩子好奇,讓海棠不要訓斥。 到了下午眼看天要黑了,十四阿哥就說:“中午飯都在這里吃了,晚飯我們回家吃去,您早點歇著吧,我們也該走了。等過了年兒子接您出去住?!?/br> 他說完大家紛紛站起來,老太太也知道不能再留人了,就擺了擺手讓這些人離開,把一堆東西分給年紀小的重孫子重孫女們。 剛才還熱鬧的慈寧宮一下子安靜了下來,烏雅氏覺得不適應,呆呆地坐了一會兒,最后嘆口氣。 “唉”! 這樣的熱鬧,享受一次少一次。 她這年歲堪稱高壽,也不知道日后還能過幾次年。 第766章 又一春 海棠準備過完年就去西北,越快越好,因為新的一年還有一堆事兒等著自己辦。 可是沒想到過了大年初二就是晴天,而且氣溫一天比一天高,到了初十,永琦已經不愿意在中午熱的時候穿棉鞋了,坐在臺階上自己脫鞋,被他乳母摁著不讓脫,最終是他穿著棉拖鞋到處跑。 海棠看天氣好,就準備提前出發,這次就帶著安康去,對外的說法是讓安康跟著服侍她。 收拾好了之后全家送她們到了車站,當初給康熙的專列拉出來給海棠用了。安康在車上走來走去,她去山東就是坐的新火車,覺得很舒服,現在再看這一列火車覺得各處都顯得逼仄。 “這也不好??!我以為圣祖爺的車子坐著舒服呢?!?/br> “怎么不舒服?”海棠在車上還在看書,只不過火車顛簸,要讓眼睛休息一會才行。 她把書放下,端著茶杯說:“新車或許寬,但是這輛車肯定比新車舒服,你坐的時間長了就知道了?!?/br> 這里的椅子和床都是定制的,看著不明顯,時間長了就能體會到內部設計的方便和舒適。 車子一路向西,除了補充煤炭和水之外一刻不停,經過一天一夜的時間到了太原。在太原這里補充煤炭和水之后就要在蘭州補充一次。而且除了補充煤炭和水之外,還要再檢修車子。 盡管海棠沒提前聲張,但是這樣一列車進入車站,車站當地的官員是知道的,于是太原官員和鄉紳富商們也都知道了,立即前來求見。 海棠沒下車,跟安康說:“去吧,把他們給打發了,這是花花轎子人人抬,打發他們的時候別弄得關系僵硬,也別收人家的禮物。去吧?!?/br> 小姑娘畢竟沒經驗,海棠還是給她派了人手輔助。 海棠是要讓她知道官場是什么樣子的,想知道官場的水有多深,不是聽長輩說就行,要進去趟一下,要先從迎來送往開始學起。 安康或許聰明,但是沒見過這么熱情的人。她委婉地說祖母不舒服,不下車也不見人,這些官員鄉紳們就不再執著求見,立即開始塞禮物,左一句“特產”右一句“土儀”,把自己的禮物貶低到不值錢的地步,給人的感覺就是這些人在路邊抓了一把土送來了。 安康不斷搖頭:“不行不行,不收不收?!?/br> 她嘴上這么說,但是這些老油條們怎么可能不送,因為是個小姑娘,他們不好直接往手里塞,讓仆從們直接挑著擔子往車上送。 安康臉皮薄,不斷跳腳嚷嚷:“不要不要,那些人,別往車上塞!”這群人怎么這么討厭! 眼看這安康鎮不住場面,她身后的一個年輕侍衛才說:“放肆!郡主面前吵吵嚷嚷成何體!這里人來人往,你們這么挑擔肩扛像什么樣子!哪里還天官威儀,對得起皇上的囑咐嗎?” 一群官員立即低眉順眼地附和起來,挑擔的那些下仆們也趕緊把東西收回去。 這侍衛就說:“我們主子路過此處是瞞著人的,諸位大人,萬一有人攔路告狀,你們說我們主子是接還是不接?” 這群人立即知情識趣地告退,在車外磕頭后消失得干干凈凈。 安康松口氣,看著一群穿著綾羅綢緞的老頭子跑得飛快,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對這個侍衛說:“永馨哥哥,多虧了你?!?/br> 這個侍衛是海棠五哥的孫子,叫做永馨,在宮里做二等侍衛,這次出門撥給海棠調用。 永馨說:“這些人慣會蹬鼻子上臉,你只要把主子的款兒擺出來就行,難道還能強迫人收禮!走吧,回去跟姑祖母交差去?!?/br> 安康耷拉著腦袋回車上了。 海棠對外面的事兒很清楚,就說:“你就是見識得少,沒事兒,到了蘭州還有一場呢,注意拿捏尺度?!?/br> 車子檢修后加足了煤炭,換了水,隨后拉響汽笛,車站上蒸汽彌漫,車子重新啟動,往陜西西安而去,在西安沒停,下一站就是向北走都愛蘭州。蘭州向西的鐵路修到了青海,目前要不要向南疆修路還在爭論中。 到了蘭州之后,這邊的官員明顯比太原的官員更顯彪悍。似乎這里的人都帶著一股子彪悍之氣。好在安康不會的東西看一遍就會了,繃著臉鎮住了這些人,又敲打幾句,再勉勵一番,做得絲滑流暢,畢竟是在權力中心長大的,一旦找到節奏后處理得非常好。 火車重新啟動,過了黃河就是青海,一片草原映入眼簾,海棠重新踏上這片土地真的是感慨萬千。她在車上看到一個穿蒙古袍子的女孩和家里人一起驅趕著羊群轉移到草場,看到幾只藏獒追趕羊群,就仿佛看到了幾十年前的自己,她當初也在草場上放牧,鹽寶也會幫著她牧羊。 這真是回不去的青春??!人這一輩子,擁有的最奢侈的東西是自己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獨一無二的,都是出去后無法追回的。 海棠的情緒突然失落,安康問:“祖母,怎么了?” “我想梳理一下青海的事情,讓我安靜地想一想?!?/br> “好的?!?/br> 此時在京城,瑩瑩也在準備,她打算過幾天就走,現在就在勸扎拉豐阿和自己一起去山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