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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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曹府被為圍起來的時候, 曹家女眷是惶恐的,當家主母曹夫人斥了好幾聲,才將如驚弓之鳥的眾人強行鎮壓下去, 她客客氣氣地著人去外頭請了百戶進來,又示意多多打點。 不一會兒, 有個魁梧的男人大步進了正堂, 曹夫人站了起來,行了半禮:“原來是徐百戶……百戶怎么將我曹府圍了起來?” 見是徐百戶, 曹夫人心中安慰不少, 這徐百戶與自家老爺關系不錯,應當不會為難他們。 徐百戶一拱手,道:“曹夫人莫慌!曹大人牽扯入一樁貪污案中,京中派了欽差來,如今要搜府, 大致就是查查賬目, 待查完了無事,我等也就撤了!” “上頭關照了不得驚擾女眷, 我已經令底下人皮子都繃緊了,曹夫人安心!下官也是奉命行事, 曹夫人莫要見怪!” 曹夫人聽見‘搜府’二字頓時心慌了一拍, 一手緊緊捏著手中的絲帕,又聽了后頭的話才好了些, 她道:“敢問徐百戶,這來的是欽差是哪位大人?怎么一點動靜都沒聽見?” 問清了是誰來的, 她也好去打點打點。 徐百戶聞言對著虛空一拱手:“是瑞王爺?!?/br> 當朝只有兩位王爺, 一為是宗親王,早已不問政事, 只管著宗室,另一位就是瑞王爺,當今圣上親弟,素日便頗具賢名,近日入閣,風頭正盛。聽到是瑞王爺,曹夫人的心又吊了起來:“這……還有其他大人嗎?” “自是有的,隨行還有御史吳大人、劉大人……”徐百戶還未說完,外頭便有個婢女一路小跑著進來,看神情很是急切,“不好了夫人!不好了夫人!” “住口!”曹夫人當即喝止:“何事喧嘩?!” 婢女勉強才定下了腳步,道:“夫人!門外來了個人,自稱是瑞王身邊小廝,奉命來協助搜查的!” 曹夫人霎時看向了徐百戶,徐百戶只當做恍若未聞一般,曹夫人心道再如何也不能得罪了瑞王的小廝,否則無錯也成了有錯,她強裝鎮定:“既是有客到訪,還不快快迎進來?這般慌張作什么?徐百戶,這次有勞您了!” 徐百戶道:“夫人客氣了,下官先行告退!” “如意,送一送徐百戶?!辈芊蛉苏泻袅艘宦?,貼身侍女如意便上前去,引著徐百戶出去,到了無人處便將一個厚厚的香囊塞給了徐百戶:“百戶,這是我們夫人請您和外頭的兄弟們喝茶的,請您收下?!?/br> 徐百戶伸手接了,下意識捏了捏,見里頭扎扎實實的一沓,便拱手謝過了:“曹夫人客氣!下官代兄弟們謝過夫人!” 見他收了,如意心下大定——能收就好,能收說明不是什么大事,真要是要命的事情,這些老狐貍哪里會收這錢?都怕引火燒身。 待如意回去,恰好見到了三個面容陰柔的少年聯袂進來,尤其是為首的那個,唇紅齒白,面上帶笑,一看就叫人心生好感,見那少年對她笑,如意也下意識笑了笑,隨即行了一禮,回到了曹夫人身邊。 那少見進去,只隨意行了一禮,偏偏說話輕聲細語的:“可是曹夫人當面?奴是王爺身邊侍候的,名喚眠鯉,因著茲事體大,為證曹大人清白,內宅也是要搜的,王爺怕外頭那群大頭兵的不識禮數,驚擾了女眷,特命奴等前來,夫人還請安心?!?/br> 曹夫人彼時還未認出來,待眠鯉一開口,便聽出他音色有異,頓時明白了他的身份。她見眠鯉語氣頗為溫和,料想著這幫子太監最會見風使舵,若不是瑞王爺的意思,哪里會這般客氣? 她這般想著,面上也從容了許多:“有勞大人為我等婦道人家跑這一趟,多有辛苦?!?/br> “曹夫人客氣了?!泵啧幮α似饋?,更顯得俊俏非凡:“夫人,今日天色不早了,奴也要趕著回去復命,不如現在就辦起來吧?” 曹夫人當即點頭:“是,一切都聽大人的安排?!?/br> 曹夫人原本當著是走個過場,大不了巡視一番也就罷了,哪想到眠鯉道:“請夫人暫且將大姑娘招至主院暫歇,至于其他女眷,暫且先留在自個兒的屋子里,不要外出走動,會有女護衛看守院門,若是誰隨意走動,那就不能怪奴了?!?/br> “當然,夫人可派一個侍女跟著去看看,也好隨時回來給夫人傳傳信,沒得慌了神?!?/br> 曹夫人一頓:“這是何意?” “王爺說了,內宅也是要查的?!泵啧幮Φ溃骸跋葟拇蠊媚锏脑鹤硬槠?,未免沖撞了姑娘,故而先請大姑娘至夫人身邊?!?/br> 眠鯉說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喚了一聲:“來人?!?/br> 門外進來了四個儀容端莊,頭挽宮髻的女子,穿著一色深青的褙子,行禮的動作行云流水,只叫人覺得賞心悅目。眠鯉看似心情不錯的模樣:“這四位是宮中女官,原是太后伺候的,后來賞給了王爺隨侍左右。奴想著女子清譽要緊,不叫那些男人進了姑娘的院子,只叫四位女官領著宮人們進去看一眼便是?!?/br> 曹夫人自然說不出什么拒絕的話來,又是宮中女官,又是伺候太后的,她難道還能說一個不好來? “如月,你去看著些?!辈芊蛉艘膊慌c眠鯉太過客氣,這些都是要命的東西,有時候不怕人搜,就怕有人將沒有的東西硬塞進來,當然要尋個靠得住的人去看著。 不多時,大姑娘裊裊婷婷地到了主院,曹夫人還未說話,有兩個女官便到了大姑娘身前,微微躬身,“請大姑娘隨我等到偏房?!?/br> 大姑娘本就驚恐,聞言看向了大夫人:“母親?!” 這女兒是曹夫人嫡出的,又是長女,自小嬌寵著,曹夫人見狀心痛不已,低聲問道:“大人,可否叫小婦人陪同?” 眠鯉頷首,曹夫人便跟著進了偏房,不一會兒就出來了,曹大姑娘眼中含淚,曹夫人不斷安慰著她,卻無甚不滿——這都把府邸給圍了,不就是兩個女官恭恭敬敬地搜了搜身嗎? 還是宮里有品級的女官,真要論起來,她指不定還得給人行禮。 女官進來對著眠鯉點了點頭,眠鯉笑道:“那就去搜院子吧?!?/br> 女官當即應是,徑自出去了,曹夫人看著坐在下首氣定神閑喝茶的眠鯉,不可避免的有些焦急,大約是她的目光停留的時間太長,眠鯉抬頭看了過來,見她便又笑著說:“夫人莫慌,不過是走個過場?!?/br> 曹夫人也知道,自家女兒的院子,哪怕做親爹的真貪污受賄,難道還能將賬本錢財藏到閨女的院子里去? 眠鯉不走,曹夫人也只好陪著坐,大約一炷香后,又有侍女大呼小叫地一路奔了過來:“夫人,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曹夫人只覺得自家老臉都快丟盡了,她看了一眼略微顯得有些詫異的眠鯉,喝道:“閉嘴!什么事兒,好好說!” 侍女急切地說:“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宮里來的人在大姑娘院子里放火呢!” 曹夫人霎時看向了眠鯉,聽他慢條斯理地說:“不是放火,是放煙探風,曹夫人安心坐著,這可是為了曹大人的清白!” 曹夫人只好坐著,沒一會兒侍女又急急來報,說是宮人們在大姑娘房間里翻墻倒柜,在外面都能聽見里頭搬弄的聲音,曹夫人看著眠鯉,不敢說什么,只安慰自己道一個院子算什么,哪怕一把火燒干凈就燒干凈了,難道還差這點銀子嗎?趕緊把人送走才是正理。 小半時辰后,女官來報曹大姑娘的院子查完了,侍女也在大夫人耳邊說著女官們辦事仔細,翻完了東西又將東西歸回原位,一切如往日一般。大夫人這才松了口氣,問了下一個查誰的院子后主動將人叫了過來扣著,令人去查了。 這一查,就查到了傍晚,這才將女眷們住的七八個院子查了個干凈,什么也沒查出來,曹夫人松了一口氣,道:“今日天色已晚,大人與幾位女官都忙了一天,小婦人心中不安,不如請大人與女官們吃個便飯再走?” “多謝夫人?!泵啧幰豢趹?,曹夫人立刻著人去安排起來。 原來真是個過場,曹夫人心中大定。用過飯后眠鯉等人便告辭回去休息,卻還是留了女護衛在曹家值守,往日里熱鬧的曹家如今落針可聞,如死一般的寂靜。 曹夫人在自己的院子里也出不去,她強忍著沒去書房——哪怕他們搜的仔細又如何?若真能這么簡單的翻出來,他們曹家早就完了。 是夜,曹大人在府衙里用著飯,他鎮定自若,瑞王除了剛開始見了一面后就沒出現過了,聽衙役們嘮嗑說是瑞王爺出門玩去了。曹大人想著在對賬的吳御史——這才是要真正仔細的人! 他想著家中,他曹家在淮南經營百余年,哪里是這群御史們能查出來的?他也覺得無事,更為安心。 翌日里,曹夫人剛醒,就見外頭冒著滾滾濃煙,她嚇得抱緊了被子,驚恐地道:“可是花園里失火了?” 如意來報:“夫人,不是的,是那群閹人帶著人在園子里放煙,說是要看看有沒有密室暗道?!?/br> 曹夫人遲疑了一瞬,隨即點了點頭:“那就隨他們去……閹人這種話以后不可說,萬一叫那些人聽見了,小心你的小命!” 如意這才住了嘴,曹夫人想著昨日已經將賬房、書房都搜刮一空了,今日也就?;▓@,主院,還有前頭老爺的住處了,若是無事,想必最快明日圍著府邸的人就會退走,她居然還有些快意——查吧,就仔仔細細地查,查完了才好證明他們老爺的清白!日后再也不敢有人胡亂非議了! 她直接稱了病,頭痛欲裂,帶到一個時辰后才出去,侍女如月過來,臉色極為難看:“夫人,那幫人實在是太過分了!” 曹夫人并不放在心上:“哪里過分?賣官鬻爵可不是小案,叫他們查清楚也好?!?/br> 如月道:“不是的,您去看看就知曉了!他們都快將家里拆了個干凈!” 曹夫人一頓,急忙起身向外走去,不知為何她的院子門口居然沒有女護衛守著,她猶豫了一瞬便往外走去,不多時便到了東側花園,只見假山傾倒,十幾壯丁正在挖著什么,曹夫人看了臉色一白,忙喝道:“住手!” 一旁站著一位瞧著就很是嚴肅的老大人,聞言皺眉道:“誰放她出來的!帶回去!” 曹夫人眼見著兩個宮人上前就要拿她,她呵斥道:“我乃是朝廷命婦,何人敢對我無禮!” 那兩宮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道:“夫人是自己走,還是我等送夫人走?” 曹夫人這才想起來這些都是有品階的女官,恐怕她這樣的她們見多了,只能不甘不愿地扭頭離去,她故意多繞了一段路,只見滿目狼藉,園中花木都被劈了開,這且不說,地上到處都是坑洼泥洞,再遠遠一望,她愕然地眨了眨眼,又仔細看了看,指著前方天空道:“這……這……” 宮人一副純良和善的模樣看著她:“夫人在指什么?” 曹夫人氣若游絲地道:“長茗院呢?” 宮人眼神無辜:“稟夫人,已經拆了?!?/br> “依王爺之令,凡遇柜架,必得挪動,凡遇地窖密室,必得查驗,連地磚,都要拿著長棍一塊塊的敲過去才好?!眱蓚€宮人笑了起來,一式一樣的弧度,如同雙生子一般:“那長茗院中有柜架無法搬動,劈開后發現有暗道一處,為查暗道,便將院子拆了?!?/br> 兩個宮人心中暗道還是王爺聰慧,這法子好,依照王爺的法子去查,什么密道暗室暗格的,一律都查了出來。 曹夫人如同幽魂一般點了點頭,腳步虛浮地往回走,經過廚房時,她甚至看見有個侍衛正在一個個的搖晃雞蛋……看到這里,曹夫人暈了過去。 許久,曹夫人才醒來,她猛然坐了起來,喝道:“如意,如月!” 不想進來的卻是昨日那唇紅齒白的小公公眠鯉,他嘴唇含笑,瞧著亦是溫柔如水,曹夫人愣了愣:“大人?” 眠鯉笑道:“夫人起來了?” 下一句就是:“帶走?!?/br> 幾個女護衛涌入,將曹夫人捆了起來。 …… 姬未湫隨意打開了一本賬冊,這玩意兒他反正是看不懂的,他道:“都查過了?” 眠鯉道:“是,都查出來了,在曹家一共查出暗道兩處,密室四處,暗格十二處,一應物品皆已清點,諸位先生正在連夜對賬……殿下,曹家之資,委實駭人?!?/br> 姬未湫調侃道:“沒弄錯吧?別把人家祖宗留下的財產當是贓款?!?/br> “殿下這話要是叫吳大人聽見了,吳大人定然是要與殿下爭辯一番的?!泵啧幮χ?,語氣卻有些冷:“這曹家也不過就興盛了幾十年,往前不過是個書香之家,這樣的人家,哪里能給家中留下幾十萬兩黃金的祖產?” 姬未湫嘆息道:“還真是他啊……我還以為曹知魚是冤枉的呢?!?/br> 畢竟這事兒怎么看怎么怪,能賣官鬻爵哪個不是有恃無恐?怎么會叫人一封折子送到內閣去? 只不過查的有些太快了,還是有些不太對啊。 這件事未免太順利了,雖然他這個抄家的法子是有點損,但也不至于這么利索吧?幾十萬兩黃金,嘖嘖嘖,再加點,干脆叫他曹家與突厥議和吧,夠他家在突厥買個王爺當當了。 姬未湫一頓,突然覺得有些不妙,他面上不顯,道:“那就讓幾位賬房好好查一查吧,爭取明日就出結果,咱們也好回京結案?!?/br> 眠鯉應了一聲:“是?!?/br> 姬未湫正想去洗漱,忽地聽見有人來訪,說是淮南鄒氏。姬未湫懂了,他讓人把鄒三叫了過來,這才將人請了進來。來人是個七旬老者,身后還跟著兩個四五十的中年男人,皆是穿著儒袍,見過禮后,姬未湫便問道:“鄒老大人所為何來?” 鄒老大人曾在先帝時入閣,算起來姬未湫也得對他客氣點。鄒老大人看了一眼一旁站著的鄒三,道:“早聽聞王爺直爽,漏夜來訪,委實是老朽失禮……我鄒氏,早已暗中搜集曹知魚貪污受賄之罪證,奈何曹知魚背景深厚,首尾仔細,一直未能找到機會,如今有王爺做主,我鄒氏便將這些罪證呈送王爺,還盼王爺用得上?!?/br> 姬未湫秒懂,給鄒三搶功勞來了——自然,也有些跟曹知魚撇清關系的原因。否則早不來晚不來,現在才來?要真是一早就想告發曹家,他身邊鄒三還杵著呢,鄒家的賬房先生也待著呢,通過他們轉交不就行了? 姬未湫似笑非笑地道:“本王以為,今日本王這里會很熱鬧?!?/br> 他一直以為今天他這里會很熱鬧,就如同他在燕京即將出發的時候一般,沒想到一個人都沒有來,直到現在才來了鄒氏一個。 鄒老大人只是笑了笑:“王爺在此,誰敢驚擾?老朽不過是仗著三兒與王爺有些交情,這才厚顏上門罷了?!?/br> 姬未湫明白了,道:“鄒三,送一送鄒老大人?!?/br> 鄒三應了聲是,過去送鄒老大人,出了門就聽見他嘰嘰喳喳的話:“三叔公,你怎么來了?……嘿嘿,大伯,二伯……我就說殿下好說話的!慌什么!走走,咱們順道去一下那邊,我跟你們說殿下帶了好酒來,我去給你們拿兩壺,那可是宮廷御酒,殿下也是求了圣上許久才賞下來的呢……” “不好?沒什么不好,殿下早就跟我說了讓我自個兒拿,說什么他有公事在身不好到處結交來著……自己人,別客氣??!” 姬未湫嗤笑一聲:傻狗! *** 又一日。 曹大人還未用早飯,就被帶到了姬未湫處。眠鯉已經回來了,就隨侍在姬未湫左右,另一邊則是吳、劉二位御史。 吳御史一臉肅穆,眼睛卻惡狠狠地盯著曹大人,劉御史則是滿臉無奈,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曹大人見狀行禮道:“下官拜見王爺,不知王爺招下官前來,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