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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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望岳點點頭,隨著她走出去,在養老院里四處逛逛,他不會照顧人,也無法判斷自己的步子有沒有邁大甩下羅奶奶,或者離她太近絆住了她前進的路。所幸羅奶奶不需要多么特殊的照顧,只用稍微扶著,帶她避開棱角就行。 她脾氣很好,大概因為平時沒有人陪她聊天,所以有老人都有的絮絮叨叨的小毛病,一路上嘴沒停下過:“天氣熱就該在外面走走,整天悶在輪椅里,該長瘡了。你們小年輕大概也是為了什么學分來的,不過沒關系,能解解悶,誰管為什么來這里呢……“ 老人的笑似乎都沒那么純粹的快樂,似乎是很費力地撐起來的一點歲月的重量。 翟望岳頓了一下,本來試圖試探梁永初的句子滾到了舌尖,最終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換了個更迂回的方式:“這里過得怎么樣,沒有缺什么吧?” 羅奶奶沉默了很久,以至于翟望岳以為她并沒有聽清自己的問題,他的心臟一點點沉了下去,然而他沒有重復一遍。 羅奶奶眉毛上壓著一道道溝壑,看不出她是不是有意地皺眉,許久,她才緩慢地說:“鴻光挺好的,設備都夠用,反正年紀大了也占不了多少?!?/br> 翟望岳”哦“了一聲,暗暗在心里記下了一筆。 “21號床老人?!鼻胺揭粋€穿著護工服裝的中年女性走了過來,見翟望岳扶著羅嘉玉,有些強硬地把羅嘉玉拉開,她臉上布滿皺紋,頭發像枯草一樣扎在腦后,看上去竟然比羅嘉玉還要滄桑,可雙手卻十分有力,像鐵箍。 她眼皮略微抬了抬,眼珠像失去光澤蒙塵的玻璃球:“大廳有一個日升的活動,去參加一下?!?/br> 仿佛已經疲憊不堪,連再吐出一個字都不樂意了。 羅嘉玉搖搖頭,華美的白發同樣搖晃著:“我身體不舒服,就不去了,金鳳?!?/br> 被稱為“金鳳”的護工卻咄咄逼人,寸步不讓:“就是過去坐著也行?!?/br> 羅嘉玉無奈地嘆了口氣,回過頭對翟望岳告別:“哦,那今天就再見了,小望?!?/br> 翟望岳眉頭一皺,敏銳地捕捉到了“日升”這個敏感的字眼,于是跟了過去,跟到了大廳。 第16章 然而,才到門口,正要跨過大門,翟望岳就被一個一身西裝,掛著日升集團胸牌的女人攔下了:“不好意思,這次講座是給老人們的,大學生不能進哦?!?/br> 她胸牌上寫了名字,謝雨楓。 “不是這樣的?!钡酝缹λ坏皖^,做出虛心的樣子,“我是社會工作專業的學生,很需要老人們各方面生活的調查,不是湊熱鬧,也不會給你帶來什么麻煩的?!?/br> 聽到“調查”這兩個字,謝雨楓化了妝的眉毛擰得更深了,幾乎給她添上了一絲猙獰:“這是規矩?!?/br> 說罷就回身緊緊扣住大門。 再一次在鴻光養老院碰了一鼻子灰,女人隱瞞的態度引起了他的疑心。這次他學聰明了,默默的繞到一個被投影儀遮擋住一半的窗口,他手里的包里裝著非正常拍攝的相機。 大廳里已經被每人一把折疊凳的老人占滿,空氣都不太流通。謝雨楓臉上堆滿了笑容,精神百倍地對老人們問好:“爸,媽,好久不見,小謝又來了!” 她走到一位老人旁邊,俯下身:“爸,貼了我們的膏藥,你風濕好點了沒?” 被她問到的老人笑著點頭:“感覺沒啥差別,但膏藥都黑透了?!闭f著,嶙峋的手指伸向褲腿,謝雨楓連忙半跪在地上,替老人卷起褲腿,撕下那塊膏藥,內里果然是一片烏黑。 謝雨楓捏著那片膏藥,似乎它是什么稀世珍寶。她笑得喜氣洋洋,臉上的粉都蓋不住臉上的細紋:“這才用了第一個療程,就初具成效了,爸,再用幾次肯定能好,這藥一旦停了,就前功盡棄了?!?/br> 說著她又端著一個多功能的洗腳盆,放在另一位老人腳下:“媽,你彎腰不是不方便嗎,我幫你洗腳?!?/br> 翟望岳差不多看完了兩個小時的活動,謝雨楓和她帶來的幾個員工像是蝴蝶一樣穿梭在老人中間,噓寒問暖,左一句爸右一句媽喊得不亦樂乎,活動快要結束的時候,謝雨楓拿出幾個大紅色的袋子,湊近老人:“也不貴,就當留個底,我們公司還有理財產品,現在人都說了,你不理財,財不理你,退休金放著也是放著,不如投資生錢……哎呀,沒什么復雜不復雜的,交給我,您還不放心嗎?上次就是和您差不多的老人,賺了大幾萬呢?!?/br> 在謝雨楓的鼓動之下,翟望岳簡單測算,她一場活動就能簽下十萬的大單。眼看著大門就要打開,翟望岳收起相機,假裝不經意路過的樣子,緩緩晃了出去。 “同學?!北澈蟮囊粋€聲音叫住了他,即使沒有回頭,他也聽出那是謝雨楓的聲音。 如果他表現得過于刻意,反而是自亂陣腳,所以他假裝意外,緩緩轉過身:“什么事?” 然而右手已經在背后攥成了拳。 謝雨楓背著手:“我是說,家里爺爺奶奶多大了?要不要也看看我們的產品?” 翟望岳懸在心口的氣放松下來:“好的,能給我張傳單嗎?” 做戲也得做全套,翟望岳在謝雨楓的眼神里,細致地將傳單疊好,撫平,塞進背包里,然后禮貌地向謝雨楓道別。 眼前最后一個人也消失了,謝雨楓臉上的笑容再也掛不住,像崩裂的面具,三兩秒間毀壞得徹底,露出疲乏的真實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