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他們自己能行?！?/br>
    周斯禮將手放回琴鍵，滿眼期冀地看著她，“我還能再學一首嗎？”

    第45章 春光

    她微微偏了下頭, “班長這么好學?！?/br>
    “技多不壓身?！?/br>
    “可惜，我不想彈了?！?nbsp;感受到他投來的視線，充滿哀求的意味, 許嘉出言警告，“周斯禮, 別得寸進尺?！?/br>
    周斯禮訕訕地應了聲“知道了”。校運會為期兩天, 他開始提前做起打算，“明天, 我們要做什么？”

    “你的朋友都在cao場上揮灑汗水，而你卻在這浪費時間？”許嘉還沒想好, 但并不代表她這兩天要和他一起度過。有時候, 過于黏人的周斯禮真令她感覺到厭煩。

    “才不是浪費時間?！?/br>
    周斯禮看了窗外一眼，“而且我已經提前為他們加油了?！?/br>
    -

    等許均昌累死累活跑完了三千米，躺在草地上氣喘吁吁，看見程野拿著兩瓶水跑來, 許均昌接過他的水, 問, “周斯禮人呢？不是說要在終點等我嗎？”

    “不知道，一天都沒見他人影了, 可能忙著學習吧?！?/br>
    “學瘋了他?！?/br>
    別人都想著在校運會放松心情, 他還要悶在教室里學習。許均昌只能感嘆一聲, 他居然卷成這樣, 感覺在方面上和周斯禮永遠都沒有共同話題。他湊到程野旁邊, 要看拍的照片。

    一班在今年的校運會斬獲多項獎牌。更令人意外的是, 梁蕓還真跑到了三千米第一名。這都多虧她幾周不懈的練習。雖然陳荷語只是上去陪跑, 但也堅持跑到了最后，拿到了倒數第一名。

    “梁蕓, 你文武雙全??！”有同學前來送水，順帶夸贊一句。

    “事實證明，只要我想，就沒有什么我不能做到的?！绷菏|自豪地摸著屬于自己的獎牌。隨后她戴著這塊意義非凡的獎牌，和別人合影了很多張照片。

    這塊獎牌和她房間里擺列的鋼琴，舞蹈，等文藝類比賽獲得的冠軍可不同。這可是三千米！要不是答應了許嘉，她都要將獎牌珍藏起來，傳給下一代。

    教室空無一人，她將獎牌塞到許嘉的抽屜里?；豤ao場的路上，她經過文藝樓。一陣動聽悠揚的琴聲遙遙傳來，她駐足，循聲望去。

    彈得還不賴。

    校運會落幕，一班的同學后知后覺，這兩天居然沒見過班長的身影。直到最后一天的落幕式開始前，他從遠處跑了過來，黑發飛揚，神采湛然。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敝芩苟Y見他們盯著自己，一言不發，他遲疑道，“不是要合照嗎？”

    “還以為你是請假回家了，這兩天沒見你人?！?/br>
    “沒，我找了個空教室?！敝芩苟Y并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說太多自己只會露餡，“快點站好位置，合影吧?！?/br>
    許均昌叫了位路過的好心同學幫忙合影，幾人站在一起，對著鏡頭露出笑容。周斯禮拿過手機翻看相片，許均昌低頭，正好看見他手上略凹陷的印子。

    “你這手上怎么有牙??？”

    周斯禮大腦一片空白，立馬將袖子往下扯了扯，紅臉道：“……自己咬著玩?！?/br>
    許均昌是想不出為什么會有人咬著自己手玩，看向旁邊程野，“是在什么情況下，會有人咬著自己手，你知道嗎？”

    “不太清楚呢?！?/br>
    “學困了，這樣會讓人精神點?！敝芩苟Y有點局促不安，真怕他們思維發散，發現端倪。撇過頭，避開他們狐疑的目光，他指了指別處，“學生會的人找我了，我先離開一會?！?/br>
    那兩人的視線在他背影上游移不定。周斯禮不由加快了步伐。除了跟同班同學合照，他陸續跟學生會，隔壁班同學，還有幾位老師合影留念。

    這是他們最后一年校運會，不少人感慨萬千，談起剛到這個學校，自己的心情。日子平緩地過去，一切就好似昨日。

    終于有個機會，能在忙碌快節奏的高三慢下來，一班的同學和老師圍著坐在草地上聊天。在場有老師談起剛接任一班的時候，對大家的初印象。

    數學老師對許均昌印象最為深刻，“坐在第一排也敢上課吃辣條，被發現了還問我要不要來一條，我真服了許均昌同學?！?/br>
    此話一出引得他們哈哈一笑。坐在邊上的周斯禮垂眸啞笑，眉目舒展。

    感受到某道從高處投來視線，他側目看去，看見不遠處教學樓四樓窗戶邊上的她——半個小時前，她拒絕了一起下來的提議。兩人隔空對望，心照不宣。

    她正靠著窗沿，撐臉盯著他，忽地勾了下唇。意味不明。周斯禮心弦一顫，下意識摸了摸脖頸，心想，好在他們只看見了手上的。

    別的地方他還真不好解釋。

    -

    周末，許嘉被許杏叫來許家別墅吃飯。這還是她第一次踏進這里。她坐在院落的亭子里，倚著欄看水里的錦鯉。

    “在外面吹什么風，進客廳，和你奶奶聊天?！痹S杏給她發了條語音消息。

    許嘉對他們沒什么感情，只當他們是陌生人。如果不是他們壓平了望坤一事，她也不會來到這里。

    回去的路上，有兩位傭人打掃偷懶，躲在假山后面，“阿雋女兒今天來這里做客?！?/br>
    “阿雋就是被那個女人和自己女兒害死的。只不過當年沒找到證據?！?/br>
    “這你可別胡說啊，顧太太聽見饒不了你?！?/br>
    “他們自己也這么覺得吧，不然怎么會這么多年都將她丟在別的地方，看都不看一眼?！?/br>
    她面上依舊沒什么反應，恍若未聞。高大面窗的客廳，亮光在瓷磚上折射出冷冽感。許杏在為顧晴泡茶，用壺蓋拂去漂浮在上面的茶沫，遞給顧晴，“媽，好了?！?/br>
    顧晴抿了一口，能感受到女兒泡茶不如從前，只當她心浮氣躁，倒也沒說什么，抬眼看見許嘉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笑道，“你爺爺回公司了，今天就和我們待一會吧?！?/br>
    今天周日，他哪里是回公司了。估計嫌她礙眼，不肯出面。許嘉心知肚明，在顧晴身旁坐下。接受到許杏頻頻投來的視線，她喚了一聲，“奶奶?！?/br>
    聞言，顧晴神色微動，語氣輕柔地應了聲“欸”。許杏將最近發生的事，都告訴了她，她垂下眼簾，低聲道，“怎么會和望家那小子有了糾紛？”

    到底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即便她看過望家在網上賣慘的帖子和照片，也只是用“糾紛”一詞輕飄飄揭過?？匆娝⒆兊纳裆?，顧晴輕聲補充，“我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女孩手段狠，才不會讓人欺負。這點你做的很好?！?/br>
    許嘉轉頭看了她一眼，“小事?！?/br>
    “你父親的房間在三樓，要不要我帶你上去看看？”兩人沒有共同話題，顧晴只能從她父親切入。

    手臂被人捅了下，她點了下頭，“好?！?/br>
    可以看得出許家定時有讓人清掃打理這里，許雋的房間干凈整潔，沒有一絲灰塵。許嘉踏進房間，內心一絲起伏都沒有。顧晴帶著她，隨機拿起一個許雋曾經用過的東西，沉浸在往昔，告訴她背后的故事。

    她已經脫離“家庭”一詞太久，即便站在許雋曾經的房間，都很難有幾分動容，“置身事外”簡括了她在許家一天的處境。

    “哥小時候很喜歡踢足球，經常不寫作業，從院子翻出去，還求我給他打掩護，不讓你知道?！痹S杏笑。

    “你們當時真以為我不知道？”顧晴也想起當時的情景，站在房間的陽臺，看著她兩個小孩在院子里可愛的互動。她微哽，慢慢地出了聲，帶著感慨，“只不過是陪你們一起演戲，騙騙你們父親罷了?！?/br>
    許嘉跟在身后，就這么看著許杏和顧晴在房間里打轉，談起他曾經鬧的笑話時，臉上流光溢彩，能看出她們是真心愛著許雋——而她，不過是因為流淌著許雋的血，才得到他們幾分照看。

    她對此淡然接受，對上她們投來的目光，笑著應付了句“原來是這樣”。

    大概是想到了很多許雋之前帶給她的美好，顧晴唇角上揚，雙眼有神，執著她的手，說，“你在這里待會吧，熟悉熟悉這里。說不定，會對你父親有新的認識?！?/br>
    “別忘了飯點時間，到時候記得下來?！痹S杏離開前還提了一句。

    “嗯?！?/br>
    她走走停停，在一個柜子前站住，視線一掠，看見他曾經拿著競賽獎狀，對著鏡頭笑的照片。她愣在原地，思緒如潮，被時間遺忘的記憶悄然浮現。

    一瞬間，她想起了很多年前，許雋帶她到家里的樓頂，指著天上的星星，教她分辨。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想看見許雋和趙楹瀲的照片。一旦記起他們的模樣，夢里的他們越發猙獰清晰，她產生的幻覺更讓人難以分清真假。

    相處的記憶太遙遠，再度看見許雋的照片，難免有種“原來他們也存在過”的惘然。

    她眼眶變得酸澀，低下頭，卻掉不出眼淚。她可能再也掉不出眼淚了，難道是吃了太多精神類藥物，她怎么越發感知不到情緒的波動，活在世間，居然只剩下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在行走。

    就像許雋一樣，痛苦地在病床上躺了八年，只為熬到她的成年。許嘉頓了頓，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生日——好像是他去世的那一天。

    人生，是一條無法測量長度的跑道。

    有風吹開窗簾，不算暖和的陽光灑在她身上。許嘉朝窗外看去，如果不是周斯禮當時的出現打亂了她的計劃，她早就趕上許雋的腳步，稀里糊涂地跑完了。

    周斯禮對此應該負全責。

    他的眼淚，痛苦，喜悲，抑或更加復雜的情感，都是應該償還她的東西。

    第46章 春光

    到了飯點, 許嘉離開房間，向飯廳走去。許杏已經坐在位置上了，顧晴還在不遠處拿著手機, 神色忿然。她拉開椅子，沒有過問。

    “你知道為什么奶奶還在那里嗎？”許杏朝旁邊招了下手, 立馬就有傭人上前盛湯。

    “為什么？”

    “為了你, 她在和我爸吵架?！?/br>
    見她并沒有反應，許杏繼而道, “所以你要抓緊點討好他們，讓他們喜歡上你。不說喜歡, 起碼要讓他們看你順眼。我媽愛屋及烏, 你是我哥的孩子，她肯定會對你和顏悅色，我爸就有點難對付?！?/br>
    許嘉停下手中的動作，似隨意提起, “怎么討好？”

    “這不是讓你來想嗎？”

    許杏掃了她一眼, 這學期都快過去了, 這事也不見進展，她都有點不抱希望, 自顧自道, “算了, 要是你是那種白軟乖巧, 可愛漂亮的女孩就好了, 遠遠地朝他們甜甜喊一聲‘爺爺’, 老一輩的人聽見心都融化?！?/br>
    就算許崢嶸再怎么鐵石心腸, 說不定也會心軟?？上ё趯γ娴呐r常一臉倦怠漠然，別說甜甜地笑, 讓她喊奶奶兩個字都費勁。

    “讓你失望了?！?/br>
    許嘉淡淡道，貼心給了個建議，“不如你去找個這樣的人，將我身上的血換給她，就能滿足你的要求了?！?/br>
    “你這說的什么話？”許杏聞言，臉色倏然沉了下來。

    顧晴打完電話，回到主位坐下，并沒有察覺到飯桌上的異樣，她攤開餐巾紙，笑道，“吃飯吧，你爺爺他不回來了?！?/br>
    餐桌上的她們安靜無聲，只有刀叉與盤子輕輕碰到的聲音。許嘉吃了幾口，沒什么胃口。

    顧晴放下刀叉，看向她，溫聲，“之前讓姑姑跟你提過出國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

    “我的想法更傾向于出國留學，能開闊視野，體驗到不同風土人情，如果你愿意，還可以去當年你父親的學校就學，當然，你的意見比較重要?！?/br>
    “謝謝，我不太愿意?！?/br>
    氣氛一瞬變得有些凝重。見顧晴僵了片刻，許杏將許嘉扯了出去。

    “為什么不愿意？出國留學還對你不好嗎？”

    無人的院子，看著她的臉色，許杏怒火竄了上來，“你在氣我剛才那些話，不就說了你兩句，你鬧什么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