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化鶴欣然,笑說道:“你猜得不錯,這怎么看,都太像心胸狹隘的小氣神在蓄意報復?!?/br> 晏安鄭重道:“這很嚴重,并不好笑?!?/br> 快馬穿梭如風,等入靖京之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不過幾日,靖京已然變成了浩劫后的硝煙之所。 昔日霞燈流轉的煙火京都,如今儼然失了色彩,穹頂灰撲撲,城墻似乎被火燒過,焦炭的黑影高聳。其內酒幡杯盅、茶攤桌椅東倒西歪,烈日照亮大路,曬干的地面不是血與膿,就是各種嘔吐的污物。 抬眼所見除了灰,灰,灰……還是灰。遍地都是餓殍,一路上流民、疫民如同亂世中的浮萍,嬰兒老人的尸首散在各處。 有好幾次,晏安都險些為驚徹天地的哭聲緩下腳步。 他疾馳在前,騎的是最快的一匹馬,跟在他身側的只有兩名將士。晏安渾身都在發冷,進靖京沒幾步,左邊的將士忽然夾緊馬肚狂追,摸出張紙頁似的東西攔在晏安身前:“殿下請等一等——” 右邊的那個同晏安一樣,直接視而不見,繞過他。右邊的將士說:“不必用此物!殿下乃是姣子的學生,定有神氣護體,何須……” 他話未說完,識海中傳來化鶴一陣嗤笑,晏安驟然勒馬,冷聲道:“拿出來?!?/br> 左邊的將士得令,重新摸出那張紙頁。晏安一眼就認出這并非什么普通宣紙,上面有紅朱砂和藍雀石為墨繪制的繁復圖案,是姣子神座下的符紙。 果不其然,左邊的將士嘴快,憂心忡忡地交待了:“我就說貼上更為妥當一點!這是姣子的驅鬼符!靖京是疫源,其疫病不比城外,威力要大許多,神氣未必能抵過疫病,須得請真姣子漏面鎮鬼?!?/br> 右邊的將士只好繼續解釋道:“各位重臣和將軍未受疫病侵擾,正是因為都攜帶了姣子的符紙?!?/br> 化鶴聽了,簡直要笑死了:“瞎扯?!?/br> 晏安接過那符,攥得骨節泛白。他火氣越大,聲音越寒:“……既然這符紙能抵擋瘟疫,為何不散發給百姓?” 左邊的將士只聽了個皮毛,直言道:“這些符紙數量稀缺,只剩宮中姣子地廟觀還存有部分,故而給各路軍將和臣子分了——” 話沒說完,晏安忽然從馬上躍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左邊的將士重踹下馬。晏安落到對方的馬上,額角青筋隱現:“混賬!” 右邊的將士見狀不好,立馬求情:“殿下息怒??!就算將這些符紙散發出去,救得了十人、百人,卻救不了千萬人??!到那時,大伙兒只會為了爭奪符紙而自相殘殺,軍將尚有武器傍身,尋常百姓卻手無寸鐵??!” 晏安正要發作,化鶴忽然“哎”了聲,將晏安喊?。骸半m是借口,但他說的不無道理。若不能全救,那還不如不救,只救一些,這豈非再將得救的人至于險境?何嘗不是另一種殘忍?!?/br> “我不是氣這個。民與官之間,民在前;民與權之間,民在前?!标贪驳念^隱隱作痛,道,“對了,這符紙當真是你畫的嗎?我怎么沒見過?!?/br> 化鶴訝然道:“我?當然不是,我怎么可能畫出這么標志的符咒,我根本不會畫符的!不過符紙上的涂料倒是我平日書寫會用的,的確有幾分神力?!?/br> 晏安道:“那就奇怪——” 化鶴說:“那不奇怪。若我猜得沒錯,現在就是我腳上踩了狗屎,也能被扒拉下來當成救命丹藥?!?/br> “……” 話糙理不糙。 晏安沒用符紙,將其揉皺扔在了地上。 根本不是什么符什么咒起的作用,而是這場疫病受人cao控,該往什么方向爆發是有目的性的。 晏安一路馳騁,回了皇宮。意料之中,宮中比從前寂寥了,所剩不多的活下來的仆從也個個蒙著臉,沒了活氣。與從前不同的是,他們見著晏安好歹會打聲招呼了。 皇帝正在寢殿內等著,臣子無要是不必前來上朝,為了防止疫病的傳播,集體會議基本取消。 晏安見了皇帝。 皇帝不再是傀儡,卻面相灰白得更像紙人了。他躺下床上,看晏安跪他:“父皇?!?/br> 皇帝命宮人挑亮了燭火,攏緊衣裳下床:“皇兒,這么多年——” “父皇?!标贪灿职萘怂?,“有些話不必說,我明白。如今疫鬼作亂當前,百姓如臨水火,首要之事應是想出解決對策?!?/br> 皇帝佝僂脊背,變得像潮濕洞xue里的殘火:“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他自顧自坐下,斟了兩盞茶,“此次疫鬼襲城,危及天下,如此事關重大,怎么不見姣子同你一起回來?” 果然。 晏安沒有喝茶:“老師要靜進修為,正在閉關,不過不必擔心,解決疫鬼所需的法器和咒術,他都一并教與了我?!?/br> 化鶴聞言,笑個不停。 “那就好……那就好……”昏暗里,皇帝有些局促,“想你從小便聰穎上進,什么都學得很快,最是省心的一個——” “父皇?!标贪参嬷璞K,平聲問道,“我聽聞城中疫病最先始于三戶人家,皆是滿門死絕的慘狀,此言可真?” 皇帝被他屢次打斷,明白他不愿提這事,嘆說:“是這樣的,無一例外?!?/br> 晏安說:“這就很蹊蹺,將軍府不是出了名的無人看守嗎?里面沒有仆從和管家,祝將軍呢,也死了嗎?” 皇帝道:“祝山青的尸骨不在其中,他失蹤了。天下紛亂,朕也沒有余力去關心他的下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