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謝臨風沒有反駁,祂道:“嗯,對不起?!?/br> 晏病睢搶說:“我原諒你?!?/br> 謝臨風笑了,祂紅瞳中燃燒著火,火中站著晏病睢的身影。祂定定瞧了會,似乎總覺得不夠刻骨似的:“我做了很多錯事……” “我明白?!标滩☆σ膊灰?,雙手一齊攥著謝臨風的手腕,“我都原諒你?!?/br> 謝臨風說:“都原諒我嗎?” 晏病睢沒有說話。 謝臨風道:“你真是傻子……” 祂胸口的那片衣裳燒起來,露出之下血淋淋的腐rou與傷痕,謝臨風神色不虞,并不想讓晏病睢瞧見這幅難看樣,于是那些血rou模糊的痕跡逐漸褪去,變成烙印在胸前的楓花印記。 ——祂連喬裝的力量都沒了。 謝臨風抬手,笑嘆道:“你好會哭,是我把你慣壞了嗎?” 祂又笑,似乎除了笑,祂再也裝不出別的表情。 晏病睢安靜地看著祂,一言不發,只是執拗地、憎恨般地拉住祂的手。晏病睢保持警醒,不敢泄力,仿佛只要稍微松力,就會重蹈千年前的覆轍。 謝臨風忽然嘆了口氣,祂抬手遮住雙眼,似乎還有很多話要囑咐,要交代。 祂對他不放心的太多了。 魯莽,心軟,易騙……化鶴活了好久好久,看透了這世間太多太多,祂做了小太子的老師,卻忘記教他如何心疼自己。 想到這里,謝臨風的心卻更疼。 都說神祇無情,圣子漠世,姣子天生無淚?;Q此生只流過三滴血淚,成了三滴冰冷血瞳石,成了人人覬覦的神器。 可那又怎樣。 無論是化鶴還是謝臨風,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給了一個人。 砰砰—— “叫張主任來!把病人推進搶救室!快!” “什么情況?!” “病人昏迷了兩個月,剛剛心率驟降??!現在搶救!” 火還在燒,整座荒島幾近被烈火覆滅,成了這片寂靜沉海中唯一的星辰。它璀璨而殘忍,燎上了化鶴的衣角。 天下鞭燒得猩紅,火中有血,血成了它發光發熱的養分。 遇歸在束縛下縱聲大笑:“好兄弟!既然做不了共主,那就一起萬劫不復吧!” 終南海萬年沉寂,卻在此刻風起云涌!黑浪沖天,卷上云霄,水火沖撞,帶出一大片摧折萬物的guntang風浪—— 因為謝臨風的身體已經和遇歸一樣,燃上了不滅業火。 晏病睢再也無法遏制顫抖與哽咽,他痛聲嗚咽,在這一刻手足無措,那些血、那些淚他都不要,他不要神祇的眷顧,愛也不要、恨也不要。 他只要謝臨風的存在。 晏病睢用盡了全身力氣,也只能啞著聲音道:“......求你了?!?/br> 業火是神祇之火,也是罪孽之火。它焚燒著兩位罪神,卻獨獨傷不了晏病睢分毫。 晏病睢倔強地拉著祂,可是有什么用呢,凡人之軀如何比肩神明。 “這是我的因果?!被Q指尖冰涼,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小傻子?!?/br> 剎那間,晏病睢周身震顫,他渾身如同被束縛一般,動彈不得!化鶴深深看了他一眼,露出個安慰似的笑。 可是笑過后是無盡的殘忍。 “罪者降罰,惡鬼伏誅?!被Q的聲音回響在天地。 百方國度,千座城池。 母親哄著的嬰孩忽然止住了啼哭,街市上挑擔的、趕路的、追逐的,一時停了腳步。 國都內,殿宇外站滿了文臣武將,天子立于百官前,神色悵然。 世間陷入驟然的沉寂,萬靈仰首,聆聽神祇的賜語:“我身殞過后,天地不會崩塌,真實不歸虛妄。毋庸詟憚,無于斡旋。無須憾恨,無追往昔。神殉蒼生,理固當然?!?/br> 好一句“神殉蒼生,理固當然!” 神太無情了,祂留戀已斷,退身被大火吞沒。 滴—— 心電圖驟然持平,那微弱搏動的數字全然歸零。 “通知家屬吧?!?/br> 女孩紅了眼眶,沉重地說:“主任,無法聯系到患者家屬......” “怎么可能?同事,朋友,常用聯系人,一個都沒有嗎?!” “患者的身份證明是偽造的!” “怎么可能?!住院前沒有過機子核實嗎?!” 眾人沉默,唯余醫院大樓外的狂風咆哮。 暴雨傾盆,打在玻璃上,露出瘡痍般的爬痕,那交錯的痕跡仿佛流淚。 北京時間二十三點整。 仁和醫院703號重癥監護室里的35號患者宣布死亡。 患者全名:謝臨風。 “轟——” 化鶴山上燃起漫山遍野的冷火,那里草木成灰,魂靈紛飛。 “鐺——” 寺廟里撞開古鐘,和千年后的鳴響重疊。 那些火啊、雨啊都來自千年后,在祂這雙眼睛中淋漓地燃燒著。 雨點縹緲,染濕了一片紅衣角。今夜星月無恙,山風有些微潮,祂指尖掃過樹身,頭頂的楓花就變得更加紅艷。 那人墨發隨風,紅衣也隨風。最熱烈也最虛無。 身后銀鈴聲響起,祂回眸,喊道:“晏安?!?/br> “你叫我什么?” “晏安,”祂牽過小孩的手,“小糊涂,從今往后便叫你晏安好嗎?” 風起,吹過那人的紅僧衫。今夜月色如雪,圣子赤瞳染血,里面承載著日月和古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