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他眼尾更紅,也更潮了。晏病睢與他抵著額頭,鼻息有些急促,這時,他卻驀然抬手,彈了下謝臨風的耳垂,失笑說:“你耳朵紅了?!?/br> 謝臨風很坦蕩:“紅很久了,怎么才發現?” 晏病睢指間微錯,安撫似的揉捏他的耳根,哄騙道:“太紅了容易被發現,遠瞧還以為是盞燈籠?!?/br> “真是可怕?!敝x臨風目光坦率,“那你可要忘掉這個?!?/br> 晏病睢頂著謝臨風的目光笑,所謂堂主的矜持和君子維持不了半刻,只要謝臨風一上勾,他就會坦坦蕩蕩地露出狐貍尾巴—— 還會用尾巴撓人。 晏病睢問:“不忘會怎樣?” “那我就沒了面子?!敝x臨風有些服軟,“從此人人都道,世上有只無賴野鬼,被人耍得團團轉?!?/br> “沒認真聽我說嗎?”晏病睢拽他衣襟,“不許忘?!?/br> 原來昨夜的一字一句晏病睢都記在心上,放得很深。他似乎總是這樣,即便知道霜靈子最先將他賣個精光,他也并不打算向謝臨風坦白。 這令謝臨風好奇,還令謝臨風失意。他心亂如麻,提議道:“你要帶我出去轉轉嗎?” 這是他們之間最早的承諾,晏病睢答應了。謝臨風與他并肩漫步時,聽他說:“我適才聽聞你在鎮上托了人,總不會是夏家兩位公子吧?!?/br> 謝臨風的通靈境是鬼帝送的,通靈傳語都需要咒語,而這咒語先前只有魏判官知道,后來夏睿識被困在鬼界后,幫忙經營縫魂店,那時又恰逢鬼界制度改革,許多鬼官被召集盤查,魏判官也被牽連其中,應接無暇,因此才走了下策,將咒語透露給了夏睿識。 故而能在人間和他的通靈鏡傳音的,只有夏睿識了。 謝臨風道:“為什么這樣說?” 晏病睢細細道來:“夏大公子的靈柩還安厝在夏家,他一只顯鬼體的鬼,是萬萬不能出去嚇人的。至于夏二公子……我若是沒猜錯,他應該挺恨你的?!?/br> 謝臨風挑眉會意:“恨我攪黃了他的美事?” “不錯?!标滩☆⒁陆罄砀吡诵?,“你我雖并不知曉夏清風與蕭拓是何時換魂的,但獨獨能肯定夏睿識死的時候,夏清風就已經不是夏清風了?!荒茏呱?,又被困在夏府,夏睿識還并非‘他’的親子,‘他’沒有理由像原先的夏清風那樣耗盡心血?!?/br> 若夏清風體內是蕭拓的魂,這兩人換魂前便結了仇,蕭拓的動機是報仇才更說得通;若是遇歸的魂,祂傲視一切,更沒心情養兒子。 二人出了洞口,聽到鳥鳴。謝臨風腳步頓了一下:“是了,陰陽兩界雖就隔著一道城隍廟的關卡,但越界卻并非易事,夏家本領再大,也只能在陽界興風作浪。我從前便存疑,奈何夏睿識不藏心眼,又聽聞他爹是做陰間買賣的,還以為他爹是音屬司的掮客?!?/br> 陰陽兩界相隔,卻并非全然杜絕人、鬼做生意。所謂“音屬司”,其實是個避諱的說法,其原名叫“陰屬司”,是鬼界設立在人間的機構,里面的都是些鬼界物品,像什么鬼河祈愿燈、故人的書信云云,活人和死人之間無法直接交互的物品,全靠陰屬司周轉,算是未亡人和亡人之間的一座橋梁。 相對的,鬼界也有個“陽屬司”,生前家屬的來信或祭品都可以來此處領取。 里面牽線搭橋的伙計無論陰客還是陽客,皆被稱為“陰幕僚”,也被稱作“鬼掮客”,在陰陽界的交易所里地位很高。 但就當下來看,夏清風半點邊兒都不沾。 謝臨風說:“……所以在鬼界為夏睿識打點關系的,就只能是夏逢春?!?/br> 別人興許察覺不了,但謝臨風天下鞭在手,卻能探出來夏逢春是只鬼。原本那鬼官受了夏逢春的好處,買通層層官僚,按計劃該讓夏睿識直接轉入十閻羅殿。 那名簿上有關夏睿識的罪狀都被動了手腳,一一劃去。審判過后,無罪之魂,又陽壽未盡,自然應當放去還陽。 十殿堂里不僅有閻羅,還有最兇厲的惡鬼,因此鬼界走十殿的流程被監管得十分森嚴,可偏偏因為謝臨風在奈河橋頭截了馬車,導致一時誤,時時誤。 夏睿識這個關系戶被他帶回了酆都吃香喝辣,徒留人家一個寡弟弟在靈堂里等著哥哥還魂。 “擱我我也恨?!敝x臨風倒是想得很開,他道,“可有些奇怪,我聽說夏逢春和夏睿識關系并不好,夏逢春從小受排擠,很恨他哥的?!?/br> 這島上榛莽森列,晏病睢正要剝撥開綠叢,聞言動作一滯,拿眼瞧他。 謝臨風立馬領悟了,求饒般:“這是別人的家事,我不該多嘴,我不問了行不行?” 晏病睢“嗯”了聲,先邁了出去:“夏家兩兄弟在外人眼里兄友弟恭,意思就是他們不愿意讓人深究其他,這不僅是別人的家事,還是很隱蔽的私事?!?/br> 謝臨風說:“你教得好?!?/br> 他冷不防一句,讓晏病睢險些踉蹌摔跤,幸得謝臨風眼疾手快,將他牽住。 晏病睢又捏高了領子,說:“……不過這其中倒確實有一件怪事?!?/br> 謝臨風盯著他的動作,道:“愿聞其詳?!?/br> 晏病睢踩過雜草,思忖道:“說到底,夏睿識身份并不特殊,鬼界的流程也會時時出紕漏,從前都能補救,可為何偏偏這次鬧這么大?” 腳下的土還翻著潮氣,晨暉都是濕重的。謝臨風跟著他往林間去,漫無目的:“因為這筆生意不干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