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小木偶的衣服上分別繡著它們的名字:安琪,芬。 這兩個木偶是芬做的。芬對木偶戲沒有半點興趣,那一日卻突然拿了他的器具,像模像樣地雕了兩個小木偶,并勒令他給它們安排一個故事。 他安排了什么故事呢,噢,彼時他正和芬冷戰,于是想也沒想便把它們寫進了《五個小木偶找mama》。在那個故事里,安琪和芬沒能活著走出冰原。 那時候的他怎么也不會想到,那個陪伴他走過許多重要時光的人竟會先他一步離開。他以為芬的壽命那樣長,他才是先走的那一個。 塞翁用力地摩挲著木偶,仿佛這樣就能改變他們的結局。忽然他一頓,感覺指腹摸到了什么東西。他將木偶拿到眼前,木偶的衣服下似乎刻著什么。 他掀開那一小片布料,便見木偶的后背刻著幾個不起眼的小字。 塞翁: 我已離去, 但愛沒有。 塞翁喉頭一哽,似乎這時候才真真切切地意識到,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無條件愛他的人,已經不在了。 白薇不明白,為何小小一個木偶卻成了壓倒塞翁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個年輕男人再度捂住了臉,不受控制地嗚咽出聲。 她嘆了口氣,輕悄悄地退出了房間,反手帶上了房門。 *** 時間并不因傷痛而停留。 這個世界上,有人生,有人死,有人犯了錯,有人在贖罪。忙忙碌碌間,曾經牽動人心的國王十字火車站殺人案已漸漸被人們淡忘。 黃金谷馬戲團重新成了松胡廣場最受歡迎的存在,仿佛沒有人記得曾經馬戲團的主人成了人人喊打的殺人犯,也沒有人記得曾經查令街58號被潑滿了油漆。人們歡歡喜喜地來,熱熱鬧鬧地走,黃金谷馬戲團依舊鼓樂齊鳴,金花漫天。 塞翁留在了黃金谷馬戲團。 他心里總有揮之不去的恐懼,不愿自己的臉暴露在大庭廣眾下,于是安格魯給他縫了一個面具。 “好好戴著?!卑哺耵數靡獾爻榱顺楸亲?,“這是我拿浮生藻縫的,你試試?!?/br> 蓓姬中肯地點評:“不錯,看著倒有些異域風情?!?/br> 從此,黃金谷馬戲團多了一個戴著面具的木偶師。 *** 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后,白薇敲響了塞翁的房門。 “薇?”塞翁逐漸適應了馬戲團里的生活,但下意識與白薇最為親近,“進來坐?!?/br> “我給你帶了一樣東西?!卑邹睂⒁粋€巴掌大的花盆放在了桌子上?;ㄅ枥镉幸恢昙毿〉木G葉,懨懨地耷拉著。 塞翁略有些驚訝:“這是……” “茛苕的本體?!卑邹闭f。 塞翁一震:“是她嗎?” 白薇心里微微一動。他稱芬為“她”,而不是“他”。 芬一生都想成為女人,但始終沒有得到承認,而只有塞翁,下意識里接受了“她”。 “是?!卑邹秉c頭,“我找到了她的碎片,想著也許你愿意照顧她?!?/br> 塞翁如獲珍寶般小心翼翼地捧著花盆:“我愿意,我愿意。謝謝,薇,謝謝你!” “她會醒來嗎?”塞翁問。 這個問題白薇問過諾蘭。 諾蘭思忖片刻,說,也許有奇跡呢? “會的?!卑邹笨粗痰难劬?,認真地回答,“你好好照顧她,她會醒過來的?!?/br> 他的瞳孔里重新煥發了生機。 沒有人知道,這株虛弱的茛苕什么時候才會醒來?;蛟S一年,或許數十年,或許數百年、上千年、萬萬年。 但只要有希望,他就愿意等。 木偶師俯下身,親了親茛苕的葉子。 “希望這一次醒來,你能如愿成為一個女孩子?!?/br> 有很多很多愛,遠離掙扎和傷痛。 那個時候,但愿我還能陪在你身邊。 xxxxxx 第085章 番外 番外. 少女墳墓上的瓦片 第一株覺醒的茛苕生于一方墳冢。 墳里埋葬著一位少女, 她的少年戀人在墳前待了二十七個日夜,終于在一個細雨蒙蒙的清晨重新啟程。他臨走時往愛人的墳冢上蓋了一片瓦,未免雨水淋濕了青草地里的芳魂。就在這方瓦片下, 一株不起眼的茛苕懵懂覺醒。 此后, 茛苕漸漸成族,它們以細膩、敏感著稱, 闔族隱于山林。每一株茛苕成年后多選擇成為女子, 擇一幽地,不問世事。 芬卻是個例外。他在將醒未醒之際被人類當做普通花草鏟回了院子,成了眾多裝飾植株中的一員。 在他漫長的生命中,尤金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但尤金參與的那一部分幾乎奠定了他一生的基調。 他與尤金相依為命的歲月里不止有傷痛和怨恨, 也有許多微不可查的溫情。她給了他庇護之所,手把手地教會了他如何認識這個世界,沒有尤金, 便不會有如今的他。 尤金患上了大多老人常見的毛病, 她的記憶出現了錯亂, 前一刻正與他說話,下一秒卻仿佛回到了少女時光。作為那個時代少有的女長官, 她一生跌宕起伏, 戰功赫赫, 但她不愛說那些功勛, 總是一遍又一遍地描述那場漫長的戀慕。 “我們見過的, 但是他不記得我了?!蹦赀~的尤金露出少女般委屈的神情, “那個時候我被俘虜, 被關在那么大的一個……一個鐘樓里, 他們要拿我做實驗,還有好幾個和我一樣的人被關在一起。他們往人的骨頭里灌一種可怕的東西, 能讓骨頭變得像刀刃一樣鋒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