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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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有一個,像羅敷這樣: 她分明離那躁動的野豬群最近,近到為首的那頭、一顆獨牙幾乎撞上了女人的背。 她沒動,似乎壓根就沒打算跑—— 并不是礙于不方便的腿腳。而是回到了,昨天自鴻巖門爬上東臺頂時的狀態。 聽不見,不明所以。 目光放空。 但眼下、當下,隊伍分明落腳在海拔更低的護銀鉤。 羅敷表現得也不像耳鳴、聽不見的樣子。 她面容冷靜,手里攥著那根撅折、充當登山杖的棍子。 她像是在等著什么,像是在從容赴死。 嘴蠕動了兩下,像是在默念著什么。 有離她最近的,匆匆一瞥、辨認出來—— 她是在倒數。 從“十”倒數到“一”。 沒有驚慌,沒有恐懼,反而隱隱扭曲著期冀。 下一秒,比她倒數速度更快的。是從身后草甸中、忽然竄出的年輕男人身影。 從側面壓制,撲倒羅敷在地上。他緊緊壓在她身上,一手扼住了女人的咽喉。另一手,掌心攤開、護住了自己的后腦—— 千鈞一發之際。 離羅敷最近的那頭野豬,突然沒了要沖撞的目標。它來不及剎車,一頭撞在了樹上,獨牙都折在了樹干里。 身后的同類看見了、凄厲地叫了一聲,緊急領著隊伍折轉路線。 “啪嗒”、“啪嗒”。 四蹄踏地,塵土飛濺。 羅敷的眼睛迷了沙,她看不見眼下的境況。 但她能聞到男人身上那股獨屬于廟宇之中的檀香味兒: 和早上,那個偷供果的小丫頭,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她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他緊繃的小臂肌rou脈絡走向,他guntang、湊在她耳邊的呼吸。 活的。 活著的。 活著的,季庭柯。 羅敷在夢里見過,不止一次。 他把手從她的頸部移開,轉而捏住了她的鼻子,讓她用鼻子呼氣、直到耳朵漲滿—— 最常見的,緩解耳鳴的辦法。 他離她很近,低低地喘了一聲。 他說:“臺化鎮的司機靠跑五臺山賺錢,專門拉人頭、誆人進山走大朝臺,香客一走三五天、包車錢也按天數給?!?/br> “在這期間,他們還能打著表、去拉其他游客?!?/br> 男人不緊不慢地:“你不是一向,自詡很聰明嗎?” “你的聰明勁兒,都用到哪里去了?” 怎么會淪落到現在的境地。 被人坑蒙拐騙,只身一人跑到山里。 因為高反,變成半個聾子。 剛剛還耍心機、玩手段,逼他現身的聾子。 自詡聰明的“聾子”被男人壓在下面。 她胸腔微微地抖動,指腹按上了他捏著她鼻子的手。 她抖得實在厲害,他幾乎要穩不住她。 她帶著他一起抖。 羅敷確認過了,他是真的。 有熾熱的呼吸,瘋狂躍動的心跳。 充滿彈性的肌膚,以及熟悉的、那樣針鋒相對的態度。 不再是猜測、臆想,或是經由小居士嘴里一句話,延伸出看不見前路的期冀。 她賭,賭那個小居士口中的人是“他”。 賭他還活著,賭他知道她來了。 賭他會跟上來—— 她賭對了。 五臺山上特產五臺蘑,山上除了蘑菇、粥、素菜以外,羅敷已經許久未見葷腥。 她忽然有些牙癢。像是嗅到了珍饈佳肴,狠狠咬住了男人的手指。 含含糊糊地,話都藏在喉間。 只有季庭柯聽得懂。 她說的是: “都用來找你了?!?/br> “每一天。每一天都在找你?!?/br>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小師兄,我聽得見?!?/br> 小師兄。 她也學著那小居士叫他,小師兄。 不是尋常香客、居士的語氣。 像化娼的觀音,盤腿于蓮座之上、手里捏著他一顆血淋淋的心臟。 第46章 不是善類 羅敷每叫一聲“小師兄”,季庭柯額角的青筋就跟著多跳一次。 像廟宇之中,每日早晨撞鐘來報—— 城門開啟,通衢開市。 一下一下地,都撞在了男人的心上。 連帶他捂著后腦的那只手掌心,被剃短的發、撓出細弱的癢: 不是為了“燒戒疤”,那樣的剃法。 而是密密而短的一片細茬,里頭埋了個不足小拇指長的新疤。已經結過痂,露出一點創面,以及新生出來的、嫩粉色的皮rou。 一枚淺淺的功勛之章。 季庭柯似乎感覺到了: 有什么東西,正在從他的傷口中汲取養分、野蠻生長。 不遠處,一聲突兀的應急哨聲沿著山脊線吹響。 來自更下坡路,來護銀鉤村的方向。 體型較大的公豬嚇得開路,母豬帶著孩子被保護在中間。有剎不住腳的,往土質松軟、落葉更豐沛的斜坡而去—— 再往下,臨近護銀鉤村口,是密布的鐵絲網。有幾頭野豬不長眼地、“砰”一下撞上。 密網的缺口、冒頭的鐵絲勾纏刮下它們頸后的鬃毛,痛得它們嗷”地一聲,又選擇重新逃回了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