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身體還好嗎？”他出聲詢問。

    旁邊的枕頭沙沙地響了兩聲，嚴煜調整了一下姿勢，用氣聲說：“她過世了?！?/br>
    江子珩一愣，下意識地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

    “沒關系，”嚴煜笑了一下，側躺著面對他，“已經很久了，我已經習慣了?！?/br>
    “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了吧?！彼^續道。

    江子珩兩手放在肚子上，沒點頭也沒否認。

    “我……”嚴煜張了張口，又似乎需要斟酌一下用詞，停頓幾秒才接著說，“我爸坐牢的時候，我們家的所有財產都被查封上繳了?！?/br>
    江子珩動了一下，從他身下抽了抽被子：“蓋上?！?/br>
    嚴煜鉆進去，和江子珩枕在一個枕頭上，平躺著看天花板的吊燈，說：“我mama慢慢的，就得了抑郁癥?！?/br>
    “我們家也沒有別的親戚，我爸坐牢以后，原來的同學們就孤立我，有時候，也會在背后說點什么?！彼麎褐鴼庖?，像是在講一個睡前故事，“其實我不覺得有什么，但是我媽說不行，非帶著我轉了學?！?/br>
    江子珩挨著他的胳膊，能感覺到身旁這個人均勻的呼吸頻率，他應道：“嗯?！?/br>
    “然后家里所有的積蓄，都被我媽拿出來給我找關系，幫我找學校，事情辦妥以后，就什么都沒了?！眹漓蠂@了口氣，重復說，“什么都沒了?！?/br>
    江子珩轉頭看他，呼吸間滿是雛菊花的香味，他平復了一下心跳，伸出手給他掖了掖被子。

    嚴煜就笑了，繼續說：“我不上晚自習，是因為我怕我媽自己待在家里會出事?！?/br>
    “她的狀態越來越不好，最開始還能去探監，后來也不喜歡說話了，喜歡自己坐在窗前發呆?！眹漓贤Ａ撕芫?，好像在努力地串聯那些已經模糊不清的細節。

    安靜了一分鐘，他在被子里側過身，下巴搭在江子珩的肩膀上。

    “你，”嚴煜的鼻尖頂著他的側臉，輕聲說，“你就出現了?！?/br>
    “第一天跟你做同桌的時候，我就好喜歡你?！彼拖骂^，像是控制不住一樣，埋在江子珩頸窩里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說，“我看了你好久，你都沒發現?！?/br>
    江子珩心跳的頻率逐漸加快，連帶著小腹都莫名發緊，他咽了口唾沫，問：“然后呢？”

    “然后，”嚴煜親了親他的脖子，“然后我們就在一起了?！?/br>
    “再然后，就過年了?！彼f到這里，語氣終于有了一些波瀾，“于林就來找了我?！?/br>
    似乎是談到了某種禁忌，嚴煜閉了嘴，江子珩也沒有再追問。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很多年，按理說時間會沖淡一切，會把這件事埋的徹徹底底，讓真相永不見天日。

    但是它已經成為了一根尖銳的木刺，橫在他和嚴煜的中間，時間越久，尖頭就沒的越深，拔出來就越是疼痛難忍。

    “然后呢？”沉默了幾十秒，江子珩出聲問。

    “他讓我去拿印章?！眹漓系穆曇糸_始發抖。

    其實早就猜到是這樣，江子珩半闔著眼皮，內心毫無起伏。

    “我們家當時已經走到絕路了，”嚴煜貼著他的頸項說，“他告訴我，我爸是因為幫會長頂罪才被抓走，只要把會長拉下來，一切問題就都能解決?！?/br>
    他微微抬起頭，從側面盯著江子珩的眼睫說：“我還去找了我爸，我問他，他讓我什么都不要做，但是……但是我媽好難受?！?/br>
    江子珩長舒一口氣，推開他從床上坐起來，嚴煜也要跟著起身，被他一把按住。

    他往上扯了扯被子，蓋住嚴煜的肩膀，說：“睡覺吧?！?/br>
    嚴煜抓著他的衣角，說：“對不起?！?/br>
    “阿姨的墓在哪里，”江子珩靠在床頭，伸手摸了摸嚴煜的頭發，“有時間帶我過去看看?！?/br>
    嚴煜吸了下鼻子，驚疑不定地抬起頭看他，小聲說：“你答應我了嗎？”

    江子珩垂眼看他，靜了半晌，開口道：“我們不合適?！?/br>
    “看過阿姨，我們就不要再聯系了?！彼栈厥?，搭在自己的腿上。

    “為什么！”嚴煜掀開被子彈起來，浴袍向兩邊散開，整個人顯得凌亂不堪，“這些東西我都可以還給你，于家我也可以幫你搞垮，你再跟我試一試，就試一試，行不行？”

    江子珩眉頭動了動，卻始終沒開口。

    嚴煜盯著他，仿佛過了很久很久，才輕輕吸了下鼻子。

    他膝行跪在江子珩面前，慢慢彎下腰，腦袋埋在他頸窩里，兩只胳膊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我為什么跟你說這些，”江子珩聽到他濃重的鼻音，還帶著點微弱的哭腔，“你可憐可憐我吧，江子珩，就當是可憐我?！?/br>
    第43章 這是訂金

    江子珩被他勒的有點喘不上氣，他盡力抽出一條胳膊，抬手摸摸嚴煜的后背，安撫他道：“先起來，我們好好談談?！?/br>
    嚴煜沒撒手，甚至更用力地抱著他。

    江子珩沉默片刻，伸出手回抱住他，說：“阿姨是什么時候過世的？”

    嚴煜坐在他兩腿間，微微松了點勁兒，卻還是埋頭在他頸窩里，悶聲說：“就是那一天?！?/br>
    “我回家以后，于林告訴我，”嚴煜抬起頭，眼眶通紅地和江子珩對視，顫聲道，“他說我爸死了?！?/br>
    江子珩猛地一驚，嚴煜抵著他的額頭，說：“他當著我媽的面說的，我真的害怕，我怕我媽會出事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