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沉易洲電話不接,葉舒素著一張臉,火速前往他的公寓。 瞰江云頂,本市最貴的CBD江景樓住宅區,玻璃幕墻的反光都顯得與眾不同。 安保人員告訴葉舒,沉易洲確實兩三天沒出門了,保潔阿姨也不好入戶打掃。 “如需幫忙請撥號?!彼麌诟廊~舒。 聽了這話葉舒更是心驚rou跳,恨不得插翅膀飛上去。 到達31樓,輸密碼入戶,頂層復式的奢豪感沖擊眼球。 然而另一種物品對感官的沖擊力更強烈——酒瓶!起碼有十幾二十個酒瓶散落在地板上! 葉舒顫抖著聲音在樓下找了一圈,沒有沉易洲的身影! 沖上二樓,葉舒略過床鋪,徑往大開著門的衛生間跑去。 一個黑色人影靠坐在進門處的墻壁上,仿佛和全黑瓷磚融為一體。 “易洲!”葉舒心臟驟停。 頭顱低垂,面色蒼白,嘴唇青紫,冷汗淋漓。身旁的地磚上,嘔了好幾灘帶血的黏液! 葉舒摟抱著他,不??藓爸拿?,然而他卻一動不動。 葉舒強逼自己鎮定下來,檢查他的呼吸和心跳—— 還在?。?! 然而她哭得更兇了,架著他的手臂向上提,卻失敗的很徹底。 葉舒想起玄關處的閉路電話。 葉舒和安保人員合力把沉易洲弄上了車。 他半昏半醒的看她一眼,似乎沒認出她是誰。 葉舒讓他的半個身體都靠在自己懷里,不停催促前排的安保人員開快一點。 在某個轉角,他突然去拉車門。 “停一下,他要吐了!”葉舒喊道。 沉易洲跌跌撞撞的下了車,葉舒趕緊跑上去攙扶,他在一棵大樹前站了幾秒,并未嘔吐,然后抬腳闖進一家商鋪。 確切的說,是一家藥鋪,葉舒勸他馬上到醫院了,他卻理也不理,徑往柜臺。 “氯雷他定片?!彼麑︿N售人員含混不清的說。 “買這個干嘛?”葉舒急得跳腳。 藥盒到手,他卻拿不穩手機去掃碼,葉舒無奈,只得幫他付款。 好不容易回到車上,他的大衣已經蹭上了好幾處臟污。 “易洲,你哪里不舒服?”葉舒摟抱著他的頭和肩,一邊幫他擦汗。 沉易洲皺眉從大衣內袋里摸出一個藍色小方盒。嘩啦啦的響聲,一聽便知是糖果。 “易洲,這會兒不能吃糖,等醫生給你做了詳細檢查之后···” 葉舒生生頓住,牙齒差點兒把舌尖咬出血來—— 藍色小方盒里,一格是戒煙糖,另一格是氯雷他定片。 沉易洲一顆一顆剝著鋁箔紙里的藥片,想把它們全裝進小方盒里,但他渾身乏力,根本做不了精細的工作! 一不小心,非但手里的藥片灑了滿身,就連方盒也滑下座椅。 葉舒淚眼汪汪的彎腰去撿。 但被他一把搶過。 “易洲···”葉舒再次將他抱住,貼著耳朵輕輕呼喚。 - 沉易洲直到凌晨時分才完全清醒過來。 他一言不發的看著她。 “還燒嗎?”她摸他的額頭,冰冰涼涼。 “不燒了?!彼?。 然后她端起紙杯,望向他的一雙眼睛,問:“想喝水嗎?” 無人應答,她把紙杯放下。 三秒鐘后,他去拔手背上的輸液針頭。 “不行!”她阻攔:“胃出血至少要輸三天!” 但阻攔不見成效,他像是劊子手的冷漠無情,眨眼之間,鮮血淋漓,四處飛濺。 “你···!”葉舒震驚至極,轉而悲憤交加。 但他已經站起身來,拿了大衣,徑出病房。 葉舒用跑的速度才追趕上他。 “等下!”她舉著棉球,一把撈過他手臂。 然而一股力量將她拂開,棉球也慘遭牽連,掉在地上。 “沉···”她氣得打顫,但那人已經離她很遠。 葉舒用百米沖刺的速度上了副駕。 “去···去你家!”她皺眉閉眼,喘氣不迭。 他不跟她爭論,直接開門下車。 - 想象一下這樣一幅場景:一個面色蒼白,眼神冷漠的男人走在前面;一個表情凝重,眼神專注的女人駕車跟在后面。 在天色微明、春寒料峭的早晨,倘使你經過此路,會怎樣看待他們? 不知觀者心態,但葉舒實在很不好受。 她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一邊控制著龜縮前行,一邊與沉易洲保持安全距離,一邊還要緊盯著他的手背。 況且他們還處于非機動車道,窄狹的路面,輪胎和車身時不時磨蹭著路墩! 在不知第幾次折磨耳朵的“嘎吱”聲后,沉易洲停下腳步。 葉舒移動到副駕的時候對他說:“要是早高峰,我們就該浸豬籠!” 沉易洲面無表情的開車,手背上還在不停冒著血珠。 葉舒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堆數量比剛剛還多得多的棉球按住那道傷口—— “我就知道我的第一批士兵會陣亡!”她氣憤的說,“還好是右手!我勉強夠得著!” 那人面不改色,目不斜視的繼續開車。 “真是同類···”她笑:“脾氣跟我一樣倔!” 這話倒意外讓他側目看她一眼。 “不承認?”她笑容可掬:“難不成是兩個物種?” 沉默半晌,她又自言自語的否認:“不一樣?!?/br> 在望見瞰江云頂的豪宅樓層時她補全了最后的結論:“我可不是啞巴?!?/br> - 葉舒不管不顧的跟著沉易洲回家,進門之后發現公寓內已煥然一新。 “去洗個澡,把衣服換了?!彼f,一個潔癖人士,卻自他們分開那天起便沒換衣服沒刮胡子! 這話出口就像是廢話,因為這是沉易洲的地盤,用不著她來安排。 但葉舒也不氣惱,反倒如走進自己家中一般,開始在廚房內翻箱倒柜。 找到一口奶鍋,白米卻一粒也沒見著。 葉舒氣得吐血,正準備出門去買,沉易洲穿著黑襯衫和黑長褲,現身在樓梯轉角處。 “大米在哪兒?”她問。 那人跟沒聽見一樣,自顧自的邁腿下樓。 “沒有嗎?那我現在到外面···” 他從她身旁經過,打開頂柜,拿了一盒咖啡豆。 “不能喝這個!”葉舒一把奪過,指了指料理臺邊:“白開水,溫度正好?!?/br> 那人一個眼神也沒給,把她當作障礙物般繞過。 葉舒無語,把鐵盒放回原處,然而恍惚看見——柜子的角落里有一磚景陽大米! “原來想喝咖啡是假,幫我找米是真?!比~舒笑意盈盈的說。 熬粥的時間,她倚靠在大理石紋的臺面上發呆。 當然是對著沉易洲發呆,那樣子仿若是個花癡。 沉易洲也不像個正常人,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眼睛定定的望著從城市腹地蜿蜒穿過的江河。 即使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也并未回視。 在人聲寂靜中,白粥咕嘟咕嘟的鼎沸了。 葉舒關了火,拿出一張桌墊,把奶鍋擺在上面。 “熬好了,”她說,“等涼一下你再喝?!?/br> 她在他身后站了兩分鐘。 “不打擾你休息,我走了?!?/br> 他沒有反應,她只好轉身。 “記得喝粥!”她邊走邊說。 剛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和挎包,她突然回頭—— 看見那雙眼睛,底色盡是痛楚。 兩人默默對視了十幾秒鐘。 “這算什么,沒得到就失去?”葉舒用僅能她一人聽見的聲音諷刺。 “我對自己真是···忍無可忍了!” 話音落下,她扔掉一切累贅,義無反顧的朝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