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一章 賞賜
菡芝回了房中,心中卻是微微地起了波瀾,眼下葉全已然是查到了涼月宮中去了,只是太后一時沒有想明白,才誤將玉嬪做了箭靶子,她此刻能夠引開些矛頭來,可難保日后,再出些什么紕漏,被有心人看見,細細一琢磨,卻不見得是好事了。 她心中浮起幾分憂慮來,低眉一看,卻是看著桌案上,擱著一盅熱湯來,那熱湯香氣氤氳,卻是一碗紅豆薏米粥并著幾個精致的蟹殼黃,那蟹殼黃色澤鮮艷,泛著誘人的香氣,吃了卻難免有些油膩,一旁的薏米粥倒是稀稠合適,喝了正好解膩。眼下深秋季節,吃著這個卻正是適宜。 她心中一動,站起身來,拉開了門,低聲喚了人,廊下溜溜跑來一個小太監來,眉眼含笑道:“菡芝姑姑有什么吩咐?” 菡芝道:“這點心誰送來的?” 那小太監探頭望了一望,嘻嘻笑道:“回姑姑的話,是后膳房送來的,今日寧安公主殿下來了,做了些別致的讓公主嘗嘗鮮,誰料想公主殿下不曾用膳,便早早走了,太后娘娘又不吃這些,便打發來了這里,給姑姑嘗鮮。不止是姑姑,連小的們和蕙心和翠賞、云墜兒jiejie他們幾個,也都賞了呢?!?/br> 急忙轉頭去看,玉嬪顫抖著身體,走了出來。 玉嬪甫一出門,林半夏卻不曾讓她說話,匆忙扶了她一同走出去幾步去,才低聲問道:“太后可罰你旁的了?”菡芝“哦”了一聲,笑著道:“原是這樣。好了,早些回去吧?!?/br> 小太監打了個千,行禮退下,道:“姑姑早歇?!陛罩バχc頭承了禮,看著他轉身走遠,這才轉身進了屋子,反手掩上了門。 這蟹殼黃原是江州的名吃,京中達官貴人們嘗嘗鮮也是有的。她坐了下來,拿起筷子夾起那酥嫩的面團來,放在口中咬了一口。 這東西不過是江州常有,任是尋常人家的婦人也會做,她記憶之中,便是夏老夫人愛做這些小菜,她是一個和藹的老婦人,即使是封為了一品夫人,也時常在家中下廚,為兒子做上些家鄉小菜來。 綿香入口,她垂下眼睛,瞧著那纏枝青蓮鵝黃胎釉的碟子卻是沒什么旁的,轉頭一瞧那輕木的膳盤,手指輕輕在那柄鉺上動了一下,抽出了個暗格來,她眼神微微一凜,并指取了出來。 兩指寬的寸長紙條,墨跡斑斑,她展開一看,瞧清楚上面的兩行小字,卻是僵立當場,半晌過后,臉頰上才浮起一抹凄慘的冷笑來,眼神之中又是傷心又是絕望,定定地看著手中的字條,卻仿佛要將那字條看出一個洞來,末了,那笑意愈發的擴大,卻也只是無聲地掛在臉上,愈發顯得有幾分凄慘詭異。 夏望庭啊夏望庭,我為了你,甘心被困這樣久,你的心底卻從來沒有一絲絲的憐惜嗎?還是在你眼中,我早已不足為道,作為一枚棋子,已不必在乎我的感受了么? 那你、那你又為何屢屢要拿這樣的舊情誼來拿捏我?你負我這樣多,就不怕生生世世都還不起嗎? 她凄然笑著,臉上滴落下兩行晶瑩的淚痕來,燭火飄搖,臉上斑駁一片,她伸手將那紙條移向了微微搖曳的火苗上,頃刻間那青藍色的火焰便舔舐上了那字條,片刻間便化為了灰燼,散落在了桌案上。 菡芝低頭望了一望那案上的浮灰,凄惶一笑。這上頭寫的什么,卻是沒什么人再能知道了。夏望庭,此生盡負于你,來生必要好好向你討還!來世,你來愛我,我要將你棄如敝屣,如你此番棄我一般。 燭火饜足了之后,愈發招搖得厲害了,在那雪白的壁上,卻似要舞出一段驚天之姿一般了,又似化身為了張牙舞爪的惡魔,將這面前身后的一切吞噬殆盡。 太醫院內,楚茗煙拿了醫書擋著自己的臉,一雙眼睛卻從那書本的上方攀延出去,望向了那青衫磊落,淡坐的男子,眨巴地看了一會兒,卻又縮回了腦袋,躲在那書本下頭,暗暗地皺起了眉頭。 這可怎么辦才好?她興沖沖地從涼月宮回來,急切地想要把話同他說清楚,說她此生此世都要同他在一起,再也不同他鬧別扭,再也不同他胡亂地使小性子,再也不說那般負氣的話了。誰料回到太醫院之時,卻不見他的蹤影,上上下下地找了一遍,卻沒有找到,卻聽同僚說,他去婉妃娘娘宮中例診了。 楚茗煙不由得垂頭喪氣,卻因是例診,不能胡亂地跑去尋他,這可是皇宮大內,只得坐在板凳上等他回來,一時便是連醫書也瞧不進去,只曉得發呆了。 卻不知道過了多時,她早已發呆得魂游天外,聽見身旁人的一聲喚“柳醫正”卻像是聽見了天籟之音一般,驚喜地回過頭去瞧,卻見柳逸塵一身青袍緩步向屋中走來,聽見人打招呼,也不過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并不多么熱絡。 瞧著他淡然的臉龐,楚茗煙莫名地覺得氣虛了不少,適才滿滿的信心,此刻倒泄去了一大半,一時有些心中惴惴,瞧著他朝著自個的方向越來越近,莫名地慌亂了起來。 那青色衣擺越來越近,眼看著要從她眼皮子底下飄然而過,她卻登然站了起來,將柳逸塵駭了一跳,站住了步伐,不言不語,仍是那般一副淡然的勉強望著她,只不過是眉頭微蹙,卻似是在問她做什么。 楚茗煙抬起頭來,瞧了他一眼,紅著臉垂下了頭去,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有話同你說?!?/br> 她垂下了頭,自是沒有瞧見柳逸塵嘴角漾開的一絲極淡的笑意,柳逸塵不徐不疾,聲調不高不低,“回家再說?!?/br> 楚茗煙自是腦筋不曾轉得那般快,聽他的答復,呆呆地應了,遲鈍地坐在了位子中,柳逸塵淡淡地扔下一句話,施施然地回了自己位子上去了。 這四周的太醫院中人,離得近的便好死不死地聽見了柳逸塵的那一句話,八卦的心思頓時翻涌了上來。 蒼天大地藥王爺啊,這可是一則大八卦啊。他們沒有聽錯吧,適才柳醫正說的可是“回家再說”,這話的意思是、是,他同楚茗煙早已經住到一塊去了?。。???? 暗暗的抽泣聲此起彼伏,便是有那幾個好事又關系好的,互相遞了個意味深長卻又精彩紛呈的眼神來,彼此無聲地交流著意見,卻礙著柳醫正蕭瑟如秋日寒風的眼風一掃,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這般的明目張膽。 楚茗煙亂緒擾心,自然是不曾注意這一下午的暗流涌動,這不,人都已經走完了,她正琢磨著如何向柳逸塵開口,才顯得她有誠意一些,想出一個,卻又搖搖頭否定了自己,不成不成,這顯得自己太不誠懇了,沒有明確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再想一個,琢磨了半晌,兀自在腦海中整理了一番措辭。 正在她胡思亂想入神的時間,柳逸塵倒是將東西都收拾好了,踱步走到她跟前,低聲道:“走,回家?!?/br> 楚茗煙呆呆地“哦”了一聲,慌張地拎起自己的物什,急匆匆地跟在了他身后。一路出了皇城,他不說話,她也不、也不是,她倒是想說話,可著實是還沒將開場白尋思好,便是這般絞盡腦汁地跟在了他身后。 天上,月亮亮得分外清明,秋夜里的寒風倒是還蕭瑟,卻因了那暖融融的月色,倒顯出了幾分**的暖意來。 她兀自思得深沉,卻沒注意到柳逸塵已放緩了步伐,緩步行在她身側,抬眼望了一會兒月亮,甚是不經意地道:“下個月初十,是個好日子,你覺得呢?” 楚茗煙愣怔之間,聽見這樣的一句話,半晌不曾回過神來,呆呆地仰起頭來,瞧著他。月色之下,他玉白的臉龐卻似籠了一層霧一般,眉眼輕淡,嘴角卻含著氤氳的笑意。 柳逸塵笑起來可真是好看啊。瞧著這樣一副景致,楚茗煙腦海中驀然地冒出這樣一個想法來,偷偷地在心中擦了把口水,卻又因了他微微的一個蹙眉,這才恍然回過神來。 “你、你說什么?”她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說的,說的可是? 柳逸塵低嘆了一口氣,伸手執起了她的手,握在手心中,緩步向家中走去,低聲嘆道,卻不知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她聽,“以后若是生了個孩子,卻不知要像你幾分?!?/br> 楚茗煙被圈在溫熱的掌心中,整個人還沒從那般震驚之中回過神來,聽見他這低低囈語,心中突地樂開了花,整個人頓時洋溢了起來,歡喜地上前攬了他的胳膊,笑道:“柳逸塵,我真是喜歡你的緊?!?/br> 柳逸塵驀然站定,心中大受震動,這空寂的長街之上,少女明媚歡快的聲音卻如春日的微風吹拂開了這濃重如墨的夜色,響徹在朱雀御街上。 他回眸瞧她,楚茗煙笑嘻嘻地亮著一雙眼睛,歡喜地瞅著他,滿心滿眼的眷戀倒是比那春日之景還要動人上幾分了。 他微微嘆了一聲,面上卻不動聲色,轉過頭去瞧著御街盡頭的長街上燈火**,唔,許是現在喜鋪還開著門,他覺得下個月初十有些晚了,月底的二十五也是個極好的日子,極早地置辦了東西,或可能提前些婚期罷。 想到此處,便牽緊了她的手,闊步往那燈火花紅之處走去,低聲道:“唔,你去瞧一瞧那衣裳的花樣喜不喜歡,若是不喜歡,及早改上一改也趕得及時候?!?/br> 楚茗煙詫異地“啊”了一聲,原來他早就備好了時候和成親之禮么?腳下不能停歇,卻是只得跟著他一路前去了。燈火如花處,人聲還算鼎沸,熱鬧不已,這樣熱鬧喧嘩的世道,能容納下一雙心心相印的人兒卻是再合襯不過了吧。 那喜鋪的老板識得柳逸塵,見他牽了個女子的手進門,倒是詫異了起來,難不成,這世道,都興起新娘子自己來擇衣衫了么?倒是前所未聞頭一樁啊。 只是想了想柳逸塵,也是個徑直我行我素的性子,心中倒也嘆了一句,什么鍋配什么蓋,也算合襯得緊,不由得洋溢起笑臉來,迎上前來打招呼。 “柳公子,這喜禮都按你說的一分不差地備好了,還想著送到府上去,怎么挑著這個時候過來了?”掌柜的笑意盈盈地道。 柳逸塵點了點頭,道:“便是這個時候想起來罷了,成親的日子或許要提前些時候,過來看一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