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撞破
午后的陽光將馬場紅土曬出焦腥氣,混著馬糞與牧草的潮濕氣息。陳芊芊踩著油亮的黑色馬靴,白色騎裝裹著纖腰,每一步都讓衣擺掃過沾著草屑的木質圍欄,留下細碎的摩挲聲。 霍言靠在馬廄門口,韁繩在指間繞出利落的圈。他盯著陳芊芊彎腰調整馬鐙時,騎裝下擺掀起的那寸腰窩,白皙的腰側正隨著她的動作若隱若現。 他目光落在她腰間的那一縷風光,此刻卻成了她刻意露出的誘餌。 “看樣子你對騎馬挺在行的?!彼麙亖硪桓摈淦な痔?,皮革上還留著他掌心的溫度。 “為了在必要時,能騎著馬逃離牢籠?!?/br> 陳芊芊接過手套,碎發被穿堂風揉亂,貼在汗濕的額角,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扇形陰影,唇角卻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手套突然從指間滑落,她彎腰去撿,后頸細膩的皮膚暴露在陽光下,此刻正被陽光鍍上一層薄金,像一道溫柔的詛咒。 “可惜老師們總說,我握不住韁繩?!?/br> “女人就該騎馬?!?/br> 霍言翻身騎上一匹黑色公馬,它通體漆黑,鬃毛如潑墨綢緞,四蹄踏風帶起紅土飛旋,鐵蹄叩地聲似戰鼓,盡顯野性與孤傲。 他騎著它靠近陳芊芊,眼中戲謔。 “尤其是你這樣的,騎在馬上比躺在男人身下更有味道?!?/br> “哦?霍先生試過被馬甩下去的滋味嗎?” 陳芊芊勒住韁繩,母馬前蹄揚起沙塵,撲了霍言一臉,對方嗆咳了幾聲,她撫摸馬鬃,安撫性的拍了拍它的脖頸,隨后利落的翻身上馬,動作一氣呵成。 他語氣無奈:“還真是記仇啊?!?/br> “人之常情?!?/br> 兩人同步騎行,霍言的余光時不時瞥向她,陳芊芊有所察覺,疑惑問道:“怎么了?” “今天的你有種別樣的感覺?!?/br> “那霍先生可還滿意?今日,我專程為你而來?!?/br> 陳芊芊笑了笑,指尖無意識繞著韁繩,將馬帶得偏了半步。 午后的風裹著草屑掠過她耳際,她突然伸手去夠鬢邊被吹亂的發絲,動作卻失了準頭,整個人在馬背上晃了晃。 霍言下意識伸手去扶,卻只觸到她袖間若有若無的花香。 “沒事,我沒事?!彼€住身形,聲音里摻著幾分自嘲的顫抖。 “只是許久沒有騎馬了,這些年公務纏身,倒是快忘記該如何跟馬匹共處……” 尾音消散在風里,她低頭望著馬鞍上磨損的紋路,仿佛在凝視某個遙遠的傷口。 “陳家子嗣凋零,就連旁支都快被你父親打壓干凈,也難為你這些年為陳家拼下的這些功業,倒是便宜了旁人?!?/br> “豪門子女,又有誰逃脫的掉呢?” 看似輕飄飄的一句話,像根細針,精準刺中霍言藏在面具下的逆鱗。 他抬眼望她,瞳孔里晃著陽光碎芒,轉瞬即逝。 黑馬突然打了個響鼻,踏前半步與她并肩。皮革摩擦聲中,他伸手扣住她韁繩:“把手給我?!标愜奋诽ы乃查g,他看見她眼底浮動的水光,像是剛從深潭里撈起的月亮。 真美。 當她冰涼的手指落入掌心時,他忽然想起昨夜她用發簪抵喉的模樣,那冰冷的銀簪同化了她,連帶著他起了一片雞皮疙瘩。 “感受它的呼吸?!?/br> 霍言將她的手覆在馬頸上,溫熱的脈動透過掌心傳來,“至少現在不用逃,生命如此,命運亦是需要溫柔的掌控?!彼室鈮旱吐曇?,話尾帶著笑意,卻在觸到她驟然繃緊的手腕時頓住。 陳芊芊突然轉頭,發尾掃過他下巴:“霍先生也是這樣‘掌控’女人的?” 風卷著紅土撲在兩人臉上,黑馬不安地刨著蹄子。沒等他回答,陳芊芊猛地扯回韁繩,母馬嘶鳴著前蹄騰空。她俯身貼住馬背的剎那,甩開霍言的手,帶著決絕的溫度。 “真正的掌控”她的聲音混著馬蹄聲傳來。 “是讓對方心甘情愿臣服!”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長在曠野,霍言望著前方那個白色身影,愣了神,隨即揚起馬鞭追了上去。 當他看見那抹白孤寂的站在柵欄邊,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像面鏡子。 他在她身上看見自己的野心、掙扎,還有那份被禮教壓抑的瘋狂。 “怎么不騎了?” 霍言旋身落地,隨著陳芊芊的目光看去,前方除了那匹被松開韁繩的栗色馬,再無其他。 他的手掌落在她腰間時,她沒有躲,反而微微向后靠了靠,像片被風吹動的葉子。 這個動作,她在無數個夢里對陳洐之做過。 “原以為能找回兒時的那份心性,有些失落而已?!?/br> 她閉上眼,任由男人身上的氣息侵略,霍言看向陳芊芊后頸的一片白皙,終究還是低下頭,在上面落下自己的痕跡,如同花瓣輕掃過的癢意讓她忍不住嚶嚀喘息,眼神迷離,抓著欄桿的手再次收緊,想象在身旁的不是別人,而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男人。 霍言的手有些心急的扯弄陳芊芊腰間的布料,時不時狠狠摩挲藏匿在布料下的肌膚,他發誓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么想要過一個女人,鼻尖氣息芬芳,引誘著他下一步動作。 “不要……” 陳芊芊直起腰,轉身抵住他的手,眼里的水霧還沒有散去,“要等你我婚禮過后?!?/br> 剩下的話她沒有說,而是將頭撇向一邊,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頸,這是示弱,也是風情。 霍言抬起手撫摸,眼里情欲還未消散,他問出了一個連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問題。 “你和陳洐之,到底是什么關系?!?/br> 脫口而出的一句話讓他有些懊惱。 “霍先生想知道的,是兄妹情,還是……陳芊芊頓了頓,抬眼望進他瞳孔深處,“還是戀人的默契?”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投在草地,晃成扭曲的藤蔓?;粞远⒅壑谢蝿拥乃?,松開手,卻聽陳芊芊銀鈴般的低笑。 她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皮毛:“霍先生的馬,好像吃醋了?!?/br>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像尋常情侶般出入公眾視野、喝下午茶。陳芊芊會在他切牛排時遞上餐刀,會在他談論軍政時局時托腮傾聽,偶爾插幾句看似不痛不癢的問題,卻總能精準指出問題所在。 霍言漸漸放松警惕,甚至在她為他整理領帶時,默許了她指尖在他喉結上的短暫停留。 這是來自色欲深處的嬌縱。 第叁天傍晚,霍言的車停在陳家莊園的巷口。 陳芊芊推開車門時,瞥見巷尾陰影里停著輛國徽牌照的黑色轎車。 她心下一驚,穩了穩心神,鎮定自若的依靠在霍言懷中,仿佛這樣能借助男人的身形隔斷若有若無的窺視,后背沁出層層冷汗。 不,至少絕不能在此刻露出馬腳。 “霍言,我回去了?!?/br> 陳芊芊仰頭,盯著霍言的雙眼,男人在她額間落下一吻才饜足的松開手與她揮別。 “快下雨了,回去吧?!?/br> “好,下次見?!?/br> 直到她的背影沒入道路盡頭,前方車輛的離去,隱入暗中的轎車才慢慢駛出。 陳洐之只感覺胸腔里有什么東西在炸開,舊傷處的疼痛順著神經竄向太陽xue。 他摸向腰間配槍,指腹一下又一下蹂躪槍身的冰涼,不知過了多久,車載電臺突然傳出刺耳的電流聲,混著雨聲,像極了母親離開那晚的驚雷。 轎車啟動的瞬間,引擎轟鳴聲蓋過雨聲,陳洐之猛踩油門沖進雨幕,后視鏡里,心心念念的笑容漸漸被雨簾揉碎,卻在他視網膜上烙下永不褪色的印記。 雨滴砸在擋風玻璃上,像無數只手在抓撓他的心臟。他想起那一晚她在他耳邊說的無數遍“我愛你”,想起她身體柔軟的觸感,想起溫柔的吻落在唇畔的綿軟。 叁天未見,一切似乎從未發生。 好像只有自己沉溺在那場光怪陸離的夢境中,夢境的另一個主人早已拋卻他而去。 車載GPS突然報錯,屏幕上的紅點瘋狂跳動,最終消失在雨幕中。陳洐之猛捶方向盤,指節砸在喇叭上,發出綿長的哀鳴。遠處,第七區的燈塔亮起,光束掃過他瞳孔時,他看見自己扭曲的倒影里,藏著比暴雨更洶涌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