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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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病房外的走廊里,只有一男一女兩道身影。 一顆煙咬在嘴里的時候,韓卓才陡然憶起打火機去了垃圾桶的事。 沒煙可抽···偏偏那艷麗的身姿卻在前方揮之不去,且她走過的地方···一縷獨特的香氣正以摧枯拉朽的攻勢,拆毀了他那自謂固若金湯的嗅覺城池。 心煩意亂之下,他一把摘掉了嘴里的香煙,又在掌心里將它攔腰一折。 最終,他停在她的身邊,相距不到一米,兩人都靜靜等待著電梯的到來。 這段路程,沒有相視,沒有對話,仿若一對全然陌生的男女,不過偶然朝向了同一個目的地。 但韓卓卻在這極短的時間里,體會到煎熬的滋味。 “你和易洲···在說什么?” 突然的開口,卻令魂魄感到一絲輕微的戰栗。 “?”他偏過頭,將她正大光明地收入眼中。 姜眠也偏過頭,似乎是默許目光暫時性的糾纏:“你們兩個男人,剛剛在說些什么?” 韓卓瞬間驚醒過來。 “沒什么?!彼麘醒笱蟮幕卮?,并主動選擇移開視線。 是的,他是一個商人,并且身體里還流淌著商人家族的血液。趨利避害,天性如此。 于是,在如何處置那個導演的問題上,才會感到十分棘手。 因為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就將“利益至上”的四字箴言從基因里剜除掉嗎? 看來是自己太魯莽了,不過被人一激,就將韓家與那導演的背后勢力整個地對立起來! “真他媽廢物!”他在心里痛罵自己。 “當我看不出來?”嬌媚的女聲將他拉回到現實?!澳銈兛隙ㄊ窃谟懻撃羌?!” “哪件事?”他的眼中,只有跳動的紅色數字了。 “·····” “?!彪娞蓍T打開,轎廂里空無一人。 “不走?”韓卓抬眸,看向那并未跟來的女人。 姜眠掃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不要再去招惹鄧航,”姜眠第二次打破沉默?!耙驗橐呀浻袃蓚€圈內人遭殃,而我還得在這行里繼續混下去?!?/br> “有沒有搞錯?”韓卓詫異地指向自己?!拔沂悄愕膬A訴對象?” “我和易洲說過,”她沒有抬頭,睫毛卻在輕輕閃動?!暗芙^了這個提議?!?/br> “你可以退圈,然后跟他結婚。反正深寒有一半都是他的,養你應該不成問題?!?/br> 心越是下墜,語氣倒越發散漫。這種獨特的體驗,于韓卓是有生以來的頭一回。 “我何嘗不···”姜眠生生頓住。 “呵!”韓卓戲謔地瞟她一眼,懷里的煙盒,卻被他揉得稀巴爛。 “總之,你勸一勸他?!苯呱钗丝跉??!霸僬f你們家不是和極光娛樂···” “壓根兒不是這原因吧?”韓卓輕笑一聲,嘴里蹦出的話語卻是真正的殺人不見血?!罢f什么混圈不混圈的,把人當傻子。其實是你還有把柄握在鄧航手里,不然曹若涵怎會鬧出那么大動靜?” 話音落下,姜眠一張臉瞬間變得雪白無比。 但韓卓仍不放過,因為他感受到一種嗜血的快感,即便他也分不清那鮮血淋漓來自哪里。 “全天下最臟的地方,就是你們娛樂圈?!?/br> 電梯轎廂仿佛是被長刀從中劈開的一樣。 姜眠像一具行尸般走了出去。 這種沉默以對,這種毫無反抗,令韓卓恨不能有一把真刀在手。 但真刀不過是妄想罷了,因為語言才是真正刺人刺己的唯一利刃。韓卓殺紅了眼,他的世界只剩下嗡嗡的刀鳴之聲。 “即便如此,我卻要拼盡全力,讓鄧航身敗名裂!”他一把拉住姜眠,在她失神的瞳眸中,欣賞他們雙雙斃命于此的倒影。 “當然不是為你!既然敢來占星撒野,就注定極光娛樂要在是否同他切割的問題上做出選擇!” “至于你的命運,或許會被波及,又或許能逃過一劫?!?/br> “祈禱吧,姜眠?!彼麣埧岬囊恍?,跟惡魔也沒什么差別?!拔易D愫眠\?!?/br> 說完,他放開她的手臂,也不管這副瑟瑟發抖的身體能否支撐。只踏著名為“美好未來”的尸山血海,由意志的殘軀引領向前,一步步走出了這片殺戮戰場。 - 即使后背墊著靠枕,葉舒仍覺得全身在莫名發虛。 人多的時候還能不斷用各種事情轉移注意力,甚至可以在腎上腺素的刺激下屏蔽一切痛苦。 然而一旦安靜下來,“痛苦源頭”也被無限放大,直至整個房間的空氣分子都沾染上這尊雕塑的氣味。 窒息感如潮水般鋪涌而來,撕毀合同那天所發生的事情尚且令人感到無語,剛剛和姜眠的對話又更是無法回撤、不能消亡! 這火上澆油的局面···老天哪!為何要讓她自抽耳光?深陷在尷尬的泥淖之中? 還讓不讓人呼吸?讓不讓人活?! 一言不發的雕塑···卻必定有嘲諷至極的目光在審視自己! 想施展讓人無地自容的拿手好戲?她偏要絕地反擊,同他殊死一搏! “咳!”葉舒清清嗓子,用一種斗士般的意志按捺住激動的本能反應?!皼]什么好奇怪的,就算換成張叁、李四,我也照救不誤?!?/br> 故作輕松但不太恰當的諧音梗,反倒更顯得此地無銀叁百兩了··· 果然!那尊雕塑仍一語不發,仿佛是在冷眼欣賞著自己的拙劣表演。 奇恥大辱!心底防線被拉到崩潰邊緣,腎上腺素跟著節節敗退,頭痛便淋漓盡致地凸顯出來··· 葉舒不堪忍受更不由自主地伸手觸碰傷口··· 突然的一聲輕笑,讓所有動作停滯下來。 “確定不是贖罪?” ?! “什么贖罪?”葉舒猛錘了下床單?!拔矣惺裁纯哨H罪的?你說說看!” “明知故問?!?/br> “明知什么了?”葉舒氣到發笑?!皠e在這兒充當謎語人!想表達感謝就拿出點誠意來!” “是,葉小姐天性唯愛行俠仗義,若非葉小姐的大公無私,受害方的數據怎會好看?行兇者又怎夠量刑?” “慘烈到漂亮的程度,也確實該好好謝謝葉小姐了?!?/br> 他咬字極重,而葉舒現在是聽覺功能壓倒性占優,于是這嘲諷效果堪稱一絕。 “你這樣說···是希望酒杯砸在姜眠頭上?”葉舒不可置信地反問。 “葉小姐憑什么認為這是一種百分百概率事件?” “?”葉舒冷笑:“難道酒杯認人?還是附近有反重力磁場?” “·····”沉易洲破天荒地嘆氣:“看來葉小姐的詞典里從來就沒有‘審時度勢’的成語?!?/br> “哈哈?!比~舒拍了拍手?!罢局f話不腰疼,賽后復盤最正確。果然是沉總,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由于太過興奮,小腹里陣陣墜疼,葉舒心中一驚:糟糕,是例假要來了嗎? “葉小姐正義凜然,襯得我這類卑鄙小人無言以對了?!?/br> “你才知道???”葉舒反手撐腰,語氣囂張。 “看來賠償金一事也可以免談了?!?/br> “?!”葉舒大驚:“什么金?賠償金?” “過錯方給付的賠償金和你享受到的醫療資源比起來,幾乎微不足道?!?/br> “·····”這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指的賠償金,實則是你老板的人道主義補償?!?/br> “·····?”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基本的俠客精神,葉小姐總歸要遵循的吧?” “金錢乃萬惡之源,保護‘正義’不受銅臭的污染腐蝕,是我們每一位社會公民的職責所在?!?/br> “·····!” 這是在干什么?葉舒氣結,雖然不后悔替人出頭,但曠工幾天,隱形的皮鞭就抽打了幾天。 現在從天而降一筆不知數目的補償金,居然被此人給輕輕松松地否決掉了? 等等···她和韓卓之間的事,和他什么相干? “但你老板曾咨詢過我,該不該給,給的話數目又是多少?!?/br> “···你···怎么回答的?”葉舒捏緊拳頭,在后撐腰的手也不由攥住了寬大的病號服。 沉易洲輕笑:“你這么緊張,是因為你的行為離我所說的‘正義凜然’‘大公無私’相去甚遠?還是不幸被我言中,你其實是在贖罪?” “胡說八道混淆概念!正義和金錢從來不沖突!”葉舒異常冷靜,口齒之伶俐清晰反而更甚往昔?!耙菦_突,那么你這個資本家所賺的每一分錢,就都是不義之財!” “到底誰在混淆概念?”沉易洲依然是不疾不徐的語氣?!澳愕恼x之舉,難道和你老板有關?” “當然·····” 葉舒生生頓住。如果說有關,那么在外人看來,出頭的目的就是維護餐廳,畢竟姜眠是公眾人物,一旦受傷,占星就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而在沉易洲看來,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韓卓對姜眠的感情。保護姜眠,就是在保護老板的心上人。 兩種話術都和正義、無私毫不搭邊! 但如果說無關···那還有個屁的人道主義補償! 好哇!原來是挖了巨坑在這兒等她跳呢! “沉易洲你個王八蛋!”小腹沉重到猶如墜鉛,葉舒不禁蜷縮起來?!拔耶敵踉趺磿氵@種人交往?!瞎眼到把印度洋當成太平洋···” 只見那尊雕塑終于有了動作——他竟站起來,一言不發地往外走去! “喂!你跑什么?敢做不敢當?!”葉舒憤懣滿懷,恨不能下床痛毆他一頓?!笆裁慈说乐髁x!都是資本家的糖衣炮彈!摳門摳出一套房,畫餅畫到得諾獎···” 那人的身影已不再房間里了。 “學什么不好,偏要跟葉淵澤一樣···”話音漸小,直至無聲。葉舒皺了皺眉,這么多年對父親失敗教訓的總結,為什么突然就從潛意識里浮上來了? 嘶···想那么多干嘛?!不給就拉倒!真犯不著為這些空頭支票生氣! 頭上的傷口是怎么回事?啊···紗布,好厚一圈紗布纏在頭上··· 但傷口在哪兒呢?葉舒小心摸索著···突然又一個粉色身影跑了進來··· “葉小姐,您別亂動!”護士奔到床邊,“沉先生走了,讓我來陪著您!” “他去哪兒了?” “不太清楚呢!”那護士握了葉舒的手?!澳敫伊奶??還是看會電視?” “???看電視?怎么看···?” “不要太拘泥于‘看’的形式,只需把注意力放在畫面上,等眼睛逐漸適應,說不定您就能看清了?!?/br> “有···有道理,那看吧?!?/br> 護士開了電視,在不遠的地方,正對著床。 葉舒看了一會兒,竟迷迷糊糊地快睡過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葉舒聽見護士在叫她:“葉小姐···衛生用品買來了,麻煩您起床跟我去衛生間一趟?!?/br> “??!”葉舒一下子驚醒:“謝謝!謝謝!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來!” “您又開始逞強了,”那護士扶著葉舒下床?!澳X得眼睛好些了嗎?” “好像···有點兒效果?!?/br> 葉舒忍著尷尬,讓護士幫她完成了一切。 再回到床上,竟還有暖水袋可以熱敷。 “這是···?” “新的,如果葉小姐還不舒服,我再給您泡紅糖水喝?!?/br> “不了,我喝不下?!?/br> 葉舒環顧一周,并沒有發現雕塑的身影。 不用說謝謝,真是可恥,又真是謝天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