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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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卓沒想到事情會進展得這樣順利——只來了一次,就說動了葉舒向他投誠。 也是天緣湊巧,沉易洲要去T市出差兩天,他才能抓住這個機會單獨與葉舒見面,并最終確定沉易洲一切的反常行為都與這姑娘有關。 韓卓點亮手機屏幕,共有四個未接來電,無一例外,都來自同一個人。 自從和葉舒見面的那一刻起,身上的手機就開始震動個不停,現正在T市出差的沉易洲,又是如何知道的? 除非他長了千里眼,但那是不可能的事。那么,唯一的解釋就是——有人給沉易洲通風報信了。 韓卓透過車窗,看了看四周,街上車來車往,行人走走停停,沒有一張熟悉的面孔,也就不知道沉易洲的眼線到底身處何方。 剛剛在那家清吧他就仔細觀察過了,有幾位單身男士實在可疑,只可惜敵在暗,他在明,始終無法確定究竟是哪一雙眼睛。 韓卓低沉地笑了兩聲,手指一滑,回撥了過去。 只響了一聲便接通了。 “喂,三哥啊~”他的笑意無法隱藏。 那邊只有呼吸之聲作為回應。 “大收獲啊···我剛剛得知了一件了不得的事,那位鋼琴小姐···就是cherry7,你還記得吧?她的名字我已經···” “你到底想干什么?”沉易洲的語氣堪稱冷峻。 “沒干什么??!”韓卓不知覺地吞咽了一下,他對沉易洲還是有三分忌憚的?!熬土牧奶彀?,也不行嗎?” “韓卓,你不要太過分了,我的事,什么時候輪得到你來插手?” 這話就說得有點嚴重了,韓卓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什么叫你的事?你有和我說過不能去招惹她嗎?你有和我說過她是你的妞,其他人都不能染指么?”韓卓用力捏著手機,語速又快又急?!巴艘蝗f步講,就算你給她打上了專屬于你的標簽,又有哪條法律規定我不能單獨和她聊聊天呢?” 那邊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出了這口氣,韓卓總算覺得暢快了不少,不過他仍在氣頭上,繼續口吐嘲諷之語:“更何況,你壓根就沒正兒八經地向我介紹過她,另外別忘了,你嘴里親口承認的女友只有姜眠!” 那邊似乎被挑動了某種情緒,韓卓聽到呼吸聲沉重了不少。 良久之后,對方終于開口,那聲音聽起來似乎又啞又痛:“我和她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br> “這個她,指的是誰?”韓卓追問不舍。 “嘀”地一聲,對方直接掛了電話。 韓卓氣得差點把手機給砸了。 - 葉舒下班后,帶著禮服裙乘車直奔上港大廈。 大廈所處位置是A市的環江金融區,這片的高樓鱗次櫛比,寸土寸金。而作為地標性最高建筑的上港大廈,更是無以復加,堪稱“城市心臟”。 當然,“深寒科技”的大樓,也坐落在這片繁華商業圈中,離上港大廈不過一箭之地。 但這些紙醉金迷、爭豪競奢的事情離葉舒太遠,她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和定位——萬事忍讓為主,人生掙錢至上! 所以,她一路走馬觀花,照著標識直取最短路線,在八點之前,換好衣服,面對施坦威鋼琴。至于身旁璀璨的城市夜景,她則選擇視而不見。 葉舒沒有過多猶豫,起手便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 正所謂心無塵埃者,其曲必不流俗。一時之間,“占星”餐廳的幾桌中外食客,無人不覺優雅舒適。 韓卓所在的位置,是整個餐廳的最佳觀景區。上臨蒼穹,下瞰城市,熠熠星光,交相輝映。 但也有唯一的一個缺點,那便是只聞琴音,卻看不見演奏者的身影。 當然,餐廳內向來不是完全沉寂無聲的,但那是音響發出的輕音樂,極易分辨。 因此,一連三天殊無變化,就在韓卓懷疑葉舒反悔跳票之際,這晚夜幕降臨時分,空氣中突然出現了流動的音符。 韓卓眼前一亮,放下刀叉,慢條斯理地擦擦嘴,笑意盈盈地看向沉易洲。 在這里一面刷手機,一面解決晚餐,對兩人來說實屬平常。 沉易洲的注意力依然停留在手機屏幕上,坐姿也無甚變化,似乎對周圍環境漠不關心。 韓卓得不到回應,也不氣惱,直接朝孫經理招了招手。 直到最后的音符落下,葉舒才發現身后站了個人。 “葉小姐,韓總有請?!?/br> 是孫經理,葉舒并未起身,只回以微笑:“有什么事嗎?” “韓總請您共進晚餐?!?/br> 葉舒掃了一圈,沒有發現韓卓的身影。 “請轉告韓總,多謝好意,但我已經吃過了,就不打擾了?!?/br> 孫經理是個善于周旋、玲瓏剔透的人物,他沒有拆穿葉舒,反而以前輩的口吻,卻又是尊敬的語氣勸告她:“恕我冒昧,您第一天上班,于情于理都應該去敬韓總一杯?!?/br>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葉舒也沒辦法揣著明白裝糊涂,別說她沒吃,就是真的吃過了,也還要再吃一頓。 “好的,我知道了?!比~舒苦笑道。 韓卓好整以暇地看著孫經理帶著葉舒走了過來。 前三次見面,葉舒給他留下的印象各不相同,但無一例外都十分深刻。雖則如此,說起來,他好像還沒有仔細打量過她的外貌。 細看五官,她不如姜眠精致,但勝在膚白,再一頭順滑的黑色長發,給人以清冷的感覺。 如果說姜眠的氣質是張揚,那她的氣質就是柔和。 但她的性格又不是一朵溫溫柔柔的小白花,那玫瑰一樣的嘴唇里,曾吐出過怎樣的毒汁般的話語,韓卓是領教過的。 或許是這種反差感,往往能引起男人的興趣。不過韓卓卻對她沒什么非分之想,因為她實在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像是一盆室內花卉,不幸被移摘到室外,被霜打了似的,懨懨的顯出弱不經風的病態模樣。 一揉搓就死掉的花,偏偏渾身是刺,動輒扎得你血rou模糊,即便有憐惜之意,又誰敢去招惹呢? 韓卓再一次看向沉易洲。 孫經理已經安排葉舒坐下了。在韓卓眼里,一張不大的四方桌,身旁的兩人卻像是隔著千山萬水。 葉舒的突然空降,并沒有如設想的那般攪動起驚天駭浪。沉易洲無動于衷,無喜無悲,令韓卓大失所望。 這家伙不會提前知道了吧?韓卓心里納悶,自從那次不愉快的通話之后,直到沉易洲出差回來,兩人都像無事發生一樣,沒有再提起過葉舒。 難道這人還在暗中監視葉舒?因此對她的行蹤了如指掌? 孫經理咳嗽一聲,韓卓回過味來,趕緊使個眼神。 “葉小姐想吃什么?”孫經理遞上菜單,韓卓殷勤相問。 “韓總,我已經吃過晚餐了···”葉舒眼睛很亮,像是要望到人的心底?!拔襾硎窍雽δ硎局x意,謝謝您的賞識,讓我得到這份寶貴的工作?!?/br> 此話說得誠誠懇懇,令韓卓心生動容之意,不禁笑答道:“哪里···哪里,葉小姐過謙了,就比如,剛剛那首確實彈得很好,我一個外行,做不到專業點評,不過···我也能品出內在的感情,非常充沛···”說著,瞟一眼沉易洲,見他一副置身事外,泰然若素的樣子,心里越發不甘,勢要拉他下水?!叭纭ぁぁつ阏f是吧?” 葉舒下意識看向沉易洲。 結果那人不理不睬,當他們全是空氣。 “三哥,怎么不回答我???難道你沒聽見葉小姐的演奏?”韓卓陰陽怪氣,選擇再次出擊。 沉易洲這才掃了葉舒和韓卓一眼,就在大家都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低沉磁性的聲音猝不及防地響起。 “不是?!睌蒯斀罔F地否定。 此話一出,不僅是葉舒和韓卓,就連一旁的孫經理都吃了一驚。 韓卓率先回過味來,心中登時樂開了花,努力憋住笑,故作認真地問:“不是?你認為我評價得不對?葉小姐彈得不好?那您倒是說說哪里不好?” “惺惺作態,倒人胃口?!蹦侨说f來,好似專業點評家一般。 葉舒和孫經理錯愕不已,只有韓卓,咬緊牙關,拼命掐自己大腿。 當著韓卓和孫經理兩位頂頭上司,卻得到這樣的評價,葉舒差點氣暈過去,想也不想,聲音顫抖地回懟:“真是···對牛彈琴!” 韓卓終于憋不住了,露出一口燦白的牙齒。 倒是沉易洲,依舊自持地拿起刀叉,看上去并不打算再做任何回復。 笑夠了,見葉舒胸口起伏不定,韓卓趕緊降溫,轉移話題:“葉小姐,我三哥就是這樣個人兒,你千萬不要介意!來,看看菜單,多少吃點?” 葉舒皺眉不語。 韓卓干脆合上菜單,直接安排孫經理:“葉小姐既然沒什么胃口,那來份甜點···就法式薄餅吧,搭配曼特寧咖啡?!?/br> 孫經理答應著走了。 - 香蕉可麗餅又甜又脆,手沖咖啡香醇濃厚,兩樣都很合葉舒的胃口,可她就是食不下咽。 回憶如鋪霜涌雪般襲來。同樣的餐廳,那時卻是不同的心情。 那是他們的大學時代,青春的全盛的熱戀期。 沉易洲生日那天,仍在一家意大利餐廳里打工。葉舒非常生氣,因為他不聽她的話,執意不肯請假。 沉易洲的理由是那天周六,又有人提前預定了家庭聚餐,店里實在忙不過來,他又答應了老板,因此絕不能臨陣脫逃。 “和你在一起,每天都是我的生日?!?/br> 話說得倒好聽,但葉舒還是氣得吐血,她為這一天準備的行程全部泡湯,怎能不氣? 誰也拗不過誰,于是乎葉舒丟下一句“那我找別人玩去!”干干脆脆地直接走了。 她也確實這么做了,不過那一天她到底看了幾次手機?又和朋友去了哪些地方?她竟什么都記不得了。 眼看著時間快到十二點了,沉易洲還是沒有任何消息,葉舒忍無可忍,單槍匹馬直接殺去那家餐廳。 店里的客人全散了,幾個女服務生也陸陸續續地走了,就剩沉易洲和那禿頂老板,兩個人正在那兒迭凳子! 風鈴響處,兩人同時抬頭。 “沉,你女朋友來了?!倍d頂老板的中文滑稽蹩腳,但對葉舒的笑容里卻帶著歉意。 弄得葉舒不好發作,只能憤恨地瞪著沉易洲。 “沉,鑰匙給你,你鎖門吧?!蹦抢习逡娗闆r不對,把鑰匙往桌上一扔,迅速撤離。 沉易洲沒說什么,仍在繼續迭他的凳子,不過手上的動作已快了一倍。 葉舒看了眼墻上的掛鐘,還剩五六分鐘,于是一咬牙一跺腳,也趕過來幫忙。 沉易洲這才慌慌忙忙,迭好的凳子差點掉下來砸了他的腳。 “舒舒,你站著,讓我來!”他堅決不允許葉舒動手。 葉舒見他手腳并用,越來越急,害怕他真的受傷,于是只能站定不動了。 她心里也急,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沉易洲的二十一歲就要過去了! 電光火石間,她看見了角落里那臺斑駁掉漆的老式鋼琴。 三步并作兩步地沖過去掀開琴蓋,再一屁股坐下,不及思索斟酌,音符已經從她手中流淌了出來。 她即興彈奏的是《river flows in you》,但那鋼琴實在年深歲久了,內部零件又有些朽壞,自然也就沒有了音準這回事。 再加上她一性急,琴譜就忘了一半,彈到后來,越來越像老爺爺拉胡琴,還是在喪禮上奏樂! 葉舒眼淚汪汪。 還是沉易洲過來,坐在她身旁,又攬了她的肩。 磨人的音樂終于停了下來,葉舒一歪頭,直接靠在沉易洲的下巴邊。 “這算什么??!”葉舒淚流滿面。 “生日禮物,我收到了,謝謝!” 葉舒更覺難堪,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古人有云,余音繞梁,三日不絕耳。我以前認為那是古人編出來的童話故事,直到今天,直到現在,我才驚覺自己有多么愚蠢!”沉易洲沉沉笑道。 “你這人!還在奚落我!” 葉舒掙扎,意欲起身。 沉易洲按了她的頭,把人固定在懷里。 “其實繞的不是屋子里的橫梁,而是人心里的那根?!彼穆曇魷販厝崛?,帶著極強的蠱惑。 但葉舒并不買賬:“胡說!人心里哪來的橫梁?” “照你這么說,人人心里都有一桿秤,又哪來的秤?” “···你這叫牽強附會!”葉舒不服氣。 “寶貝,你真打算把時間都浪費在成語典故上?”沉易洲語氣里透著無奈。 “·····” “我繼續說完,繞梁三日,其實就是在人們心里整整盤桓了三天三夜,仍然不絕?!?/br> “你怎么知道的?” “我心有所感,這種事古今相通?!?/br> 葉舒哼笑一聲,一旦接受了他的說話,立刻感到不滿。 “三日,那也太短了點?!彼f。 “不絕就是一輩子,還短嗎?” 葉舒心跳漏了一拍。 “快抬!”他突然喊。 葉舒不假思索,照做不誤。 一個吻落在她的唇上,慢慢輾轉,逐漸加深。 “鐺”地一聲,時針與分針合二為一,心心相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