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逼走
隔著床沿,她聽得出他站得不遠,呼吸不緊,卻很深,像是剛下機、又忍著什么情緒壓到了喉嚨底。 靜了一會,房間里什么都沒發生。 椅子被拉開時沒有發出聲音,他坐下來,椅腿輕輕觸到地毯邊緣,距離她藏身的床沿,大概不超過三十公分。 他依舊只是用一種像是獨自說話的語氣,慢慢開了口:“周夏夏,出來,我們談談?!?/br> 男人聲音不高,甚至帶點低啞的疲憊感,但句尾卻穩得像一顆顆圖釘,一節一節砸在她后背的神經上,把她和床板訂了個嚴絲合縫。 她心跳飛快,想穩住情緒,呼吸卻忍不住一緊一頓。 周寅坤看著周夏夏桌面上還沒收起來的新計劃,又是三天,看來過得真是開心,都已經迫不及待做好下一個周期的計劃了。 她哪管過他的心情。 “你在這兒藏成這樣,是不想見我,還是怕我?”周寅坤聲音軟下來,好脾氣地補了一句。 她聽著他魔鬼般的質問,只覺得地毯底的空氣都變得稀薄。 周寅坤不急,他坐在那里,仿佛今晚要跟她耗到底,連聲音都懶得催,只輕輕地、慢慢地說: “我現在是忍著才沒掀你這張床?!?/br> “你要是再躲個十分鐘,我可能就忍不住了?!?/br> 又一陣安靜。 “嗯?” 他終于又問了一句。 她不敢答,連指尖都緊緊扣在地毯里,擔心自己一出聲就會被他鎖定位置拽出來。 他坐在那,不動,只盯著她藏身的床沿,手指卻慢慢收緊,抵著膝蓋,像是在克制某種反應。 脾氣逐漸上來,但腦海里仍回蕩著剛才醫生把自己攔在樓梯上說的那幾句話,他那時候沒出聲,也沒當成什么大事聽進去。 可現在,他人就在女孩屋里,床底下那個小東西把自己縮成一團,像防賊一樣防著他。 明明幾天前還抱著她睡,現在卻連看一眼,都要她從地上爬出來才肯給。 他壓下喉頭那點沉氣,自認為好脾氣地哄著:“周夏夏,出來讓我看看,我都快不記得你臉什么樣了?!?/br> 周夏夏縮在床底,原本繃得死死的心弦,不知怎么就輕微一顫。這人的話,不像是威脅,反倒像是……有點低低的委屈。 他不是應該在度假嗎,周夏夏握緊拳,而且明明他才是那個逼自己的人。 她不是不怕他,也不是沒恨過他,可她現在才發現,比起其他那些,原來自己更怕的是……眼下這種被他一直看著,卻始終不靠近,單純來自精神上的壓迫。 比起被抓出來,她更不想被他繼續那樣“等著”。 腿有點麻,夏夏不自然地往外蹭了半步,又停住,她不是想妥協,于是她一邊小心撐起身,一邊低聲說: “……你別碰我?!?/br> 語氣有點啞,還帶著一點倔。 她沒抬頭,連眼神都繞開,只像被風推出來的一點落葉,慢慢地、磨磨蹭蹭地從床底爬出來。 剛從床底出來,腳還沒完全站穩,就被他撲過去一把抱住。 那種力道不重,卻是毫不猶豫地收緊,把她整個人圈在懷里—— 他實在忍不住了。 夏夏像是被什么猛地擊中,立刻掙扎著去推他,聲音尖了半度,像只炸毛的貓: “不要碰我!” 她是真的害怕了,情緒在床底壓了太久,這一出口,連她自己都聽得出顫抖和刺耳。 周寅坤身形一頓,他沒說話,只是慢慢松開手,垂著眼坐了回去。 他攤開兩只手掌,掌心朝上,像是示意她看清楚他現在沒在逼她。 “我不碰你?!彼f。 語氣不高,帶著一點疲憊的低啞,真誠又好心地安撫著,“冷靜一點,你外婆還在樓下,我們不要吵醒她?!?/br> 那句話一落下,如同鞭子一樣抽在了夏夏身上。 他又來了。 她鼻子一顫,沒回應,可眼眶卻在一點點泛紅,肩膀開始止不住地輕輕發抖。 他總是這樣。 用“外婆”、“阿偉哥哥”、“誰誰誰”的名字警告她。 她不說話,身子卻已經提前開始排斥,仿佛正勉強撐在一道快要決堤的崖邊。 “總是這樣……” 她聲音一開始是啞的,像是嗓子里卡了刺。 “我說不要碰我你還撲過來!” “你讓我害怕你,還要我聽話、演戲?周寅坤,你到底想怎么樣?” 她語速越來越快,幾乎是喊出來的。聲音帶著顫、帶著怒,帶著快被壓瘋的崩潰。 “我不想看見你!以前不想!現在不想,以后更不想!” 她說完,整個人都在抖,宛如一個剛從戰場上退下的啞火士兵。 房間里靜得可怕,對面那人始終沒說話。 男人站了起來,動作很慢,沒有多看她一眼,只轉身走到門口才停了一秒。 夏夏低著頭,聽見他拉開門的聲音,又聽見他的聲音低低傳來: “那可不行,明天一早把你外婆送走,跟我出去一趟?!?/br> 她不見他,那他偏要把她帶到她非見不可的地方。 他說得很淡,沒有感情,并不是邀請,反倒像是聲明。 下一秒,門關上了。 房間重新歸于寂靜,窗外的風吹起窗簾,也吹起夏夏的衣擺。她冷不丁抖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坐在地毯上,眼淚忽然無聲地滾下來。 …… 第二天。 陽光透過餐廳,照在木地板上,屋子里很安靜,連刀叉碰碟的聲音都顯得格外清楚。 哭了一夜的周夏夏低頭喝著粥,一句話也不說。 醫生陪著外婆吃飯,偶爾說兩句早上的天氣預報或者今天適合散步的話。周寅坤坐在主位,動作不快不慢,連表情都看不出什么情緒。 飯吃到一半,醫生輕聲說:“老太太今天狀態很好,上午可以安排一次復診?!?/br> 夏夏忽然抬頭:“不要?!?/br> 醫生一愣,轉頭看向她。 她把碗放下,語氣不高不低:“我今天要帶外婆出去走走,等下次再說?!?/br> 她故意避開周寅坤的目光,卻能感覺到他好像在看自己。 周寅坤沒反駁,也沒有出聲阻止。 只是默默喝完最后一口水,放下餐具,起身,像是根本不打算插手。 那種冷淡,比暴怒更讓她心里發緊。 一旁的老人放下筷子看著夏夏,語氣依舊溫溫柔柔:“夏夏舍不得外婆,外婆很開心?!?/br> “但是現在夏夏病好了,我也該回去了,下次等你考完試開開心心的,換外婆下廚給你做排骨湯,好不好?” 夏夏的指尖頓住,她想說“我陪你回去”,但話沒說出口,只聽到自己嗓子發干地問了一句:“那外婆你……什么時候再來?” “很快?!蓖馄排呐乃氖直?,笑得溫和,“你想外婆了,就給外婆打電話,外婆就來?!?/br> 她嘴角動了動,但終究只是點了點頭。 醫生把藥品一一打包,傭人也備了車,外婆回屋收好了行李,門關上的那一刻,屋里只剩他們兩人。 她轉身,回到餐廳。 周寅坤坐在窗邊,姿態慵懶地翻著早上的報紙,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她站在那兒,冷冷開口:“你逼走我唯一的家人,到底想做什么?” 好一個…… 唯一的家人。 周寅坤翻動報紙的動作在那一瞬間輕微頓住。 “不是不想看見我?那就換個地方再看?!?/br> 她說再也不想見他。那好。那就讓她在更深的地方,再說一次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