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如夢
被子下的女孩沒有回應,只是肩膀仍舊輕輕發抖,像是那句“沒怎樣”,比真正的傷害更難忍受。 周寅坤坐在床邊,低頭看著她,同樣無言。 那團身體縮得太小,沒有任何表示,像是根本不把他當回事。 眼里的情緒一點點往上翻,他手指收緊,又松開,青筋一寸一寸從手背上鼓起。他緩慢地吸了一口氣,卻壓不下那股被踩住神經的怒意。 女孩一動不動,看得他太陽xue跳得像快炸開,手掌緊握成拳,整個身體像繃在一根極細的弦上。 他想掀了那層該死的被子,把她從床上揪起來,像從前那樣強行逼她開口。 可自己居然愣是動都沒動。 只是抬手——按住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陽xue,像是把怒火往腦殼里按,牙齒咬得死緊。 終究,他只是默默坐了一會兒,然后轉身走了出去。 門在他身后快速地合上,像是怕自己真的忍不住。 醫生早已等在外頭,見他出來,下意識屏住呼吸,直到他走過身側才敢輕聲開口:“周先生……” 男人停了。 她想起男人扼住女孩喉嚨時暴怒的樣子,緊張地低下頭,把文件遞上前,語氣帶著一絲遲疑與為難:“我有一件事可能要和您說明……其實,昨晚檢查的時候……我發現周小姐身體有輕微的宮頸位移跡象……” 周寅坤目光微頓。 “可能是……短時間內,身體承受了過于密集、劇烈的沖擊?,F在雖然沒有明顯撕裂,但已經引發局部的應激反應,必須密切觀察?!彼f得極隱晦,臉色卻紅得厲害。 男人沒有出聲。 她捏著手心的汗,好在到目前為止,眼前的人都沒有發脾氣,接下來要說的話早就越界了,但是作為醫生,她還是要坦白病人的情況…… 醫生似乎鼓起了一點勇氣,小心補充:“短時間內請您盡量……不要與她發生任何……不適當的身體接觸,哪怕是大力的擁抱或牽動下腹的動作……都可能加重炎癥或引發繼發性損傷?!?/br> 說完,她不敢多停,低頭準備離開。 “哭的就是這件事?”周寅坤目光從文件上抬起。 醫生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不是……周小姐是聞到咖喱牛河的味道后才哭了起來,說她爺爺也做過這個……我猜,周小姐是想起爺爺了?!?/br> “……” 還真是白擔心她了。居然只是為她那個偏心眼的爺爺哭成這樣,一個死人有什么好哭的。這該死的,活著的時候偏心他大兒子,死了還不省事,又弄哭他的小兔。 周寅坤不耐煩地側頭吩咐站在不遠處的亞羅:“你去跑一趟?!?/br> …… 房間里,時間一點點流逝。 從白天的光透進半開的窗,到黃昏時分的金色光暈一點點褪成夜色,夏夏始終沒有動。她靠在床頭,睜著眼看天花板,不說話,不喝水,醫生勸了幾次都無果,只能默默守著。 她像是一尊被囚住的沉默雕像,一動不動,卻讓人心驚。 夜深了。 門被輕輕推開,沒有聲音。 不是傭人,不是醫生,也不是男人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 是極輕的車輪滑動聲,緩慢地從門口推進來。 是餐車,又有人來逼自己吃飯了。夏夏沒有轉頭,只是習慣性地躲著視線,可那道幾乎與床等高的影子慢慢靠近,她心口忽然一滯,像被什么攥住。 她猛地偏頭看去,淚水卻在看清那張熟悉的臉時毫無預兆地掉下來。 “……外婆?” 她不敢眨眼,仿佛一瞬間像回到了小時候那種發燒后醒來,看見外婆在床邊喂她喝水的錯覺里。 床邊坐著薩雅那,頭發花白,眼角細紋清晰,卻仍然慈和。 她的眼眶早就紅了,枯瘦的手輕輕覆上夏夏青紫的手,顫著聲音:“孩子,你怎么這么傻?!?/br> 夏夏一下坐起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卻努力用手背去抹。 她不敢哭得太大聲,怕外婆擔心。強忍著,低聲問:“外婆,你怎么來了?” 薩雅那搖頭,輕輕拍著她的手背:“你怎么這么傻呀……怎么能因為一次考試就做這種事呢?” 夏夏愣了愣,沒反應過來:“……考試?” “你小叔叔說你沒考好,不吃不喝,不好好打針還哭成這樣?!彼奶鄣貌坏昧?,“夏夏,是不是之前說要考大學,有壓力了?答應外婆健健康康,爸爸mama都在天上看著你,你高興他們也會高興的,好不好?” “乖孩子,別嚇外婆……” 夏夏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原來他對外婆講了這種理由,此刻竟不知道自己是想笑,還是想哭。她緩緩轉頭,看向站在門口的那道身影。 男人靠著門邊站著,神色一如往常,只有眼神落在她眼里的時候,隱約多了一絲掩不住的晦澀。 夏夏張口,終于對他說了醒來后的第一句話。 “我想和外婆一起住幾天?!?/br> 空氣頓了一瞬。 周寅坤沒有馬上回答,只盯著她看了幾秒,像是在權衡,又像是在壓抑某種情緒。 最后,他點頭?!翱梢??!?/br> 他聲音淡淡的:“這里也有醫護,你們兩人都能有人照顧?!?/br> 他說完,沒有再多留,轉身離開。 …… 雖然已經很晚了,但主臥里仍偶爾傳出幾聲壓低的笑聲。 醫生路過門前的時候愣了一下,腳步不由輕了些。 夏夏整整兩天沒吃東西,她原本以為今晚也是一樣,可屋內卻傳來了碗筷碰撞的細碎聲,像是誰在小口小口吃著什么,又夾雜著女孩細細的絮語。 她坐在床上,披著被子,眼圈還紅著,但語氣輕快。她一邊拿著勺子舀著熱粥,一邊跟外婆講著學校的事,說得飛快,像是怕一停下來就忍不住哭出來。 “……小提琴還沒拉順,聽著跟鋸木頭一樣,室友說她被我吵得想轉宿舍……” “還有我們宿舍有三個女生,一個學畫畫的,她想當畫家,老喜歡拿我練習速寫,我洗個頭發她都能畫個背影出來;還有個身材特別好,天天早上五點起來拉伸,然后敷手膜,涂護手霜,說女生的手就是第二張臉……” 說到這她小聲笑了一下,像對著長輩說小秘密一樣有點心虛:“我們還一起去唱歌、吃飯、逛街,還偷偷喝過酒,約著一起看恐怖片……特意挑了那種特嚇人的?!?/br> 她說到這忽然頓住,笑聲一收,眼神低了下去。 薩雅那坐在她旁邊,拿著紙巾一點點替她擦干眼角的眼淚,動作極輕。她看著夏夏,慈祥地問:“那夏夏以后呢?等夏夏長大了,想做什么呀?” 夏夏低著頭想了一會兒,手指輕輕摳著碗沿。 屋里安靜下來,只剩粥在碗里輕輕冒著熱氣的聲音。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低聲說: “外婆……” 薩雅那沒說話,只伸手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夏夏靜靜靠著她,像小時候發燒后醒來,迷迷糊糊地蹭進外婆懷里一樣。 她低著頭,小聲說:“我想……等我長大了,有能力了,就想辦法讓你從輪椅上站起來。像以前一樣,去市場買菜……還能帶我一起走走看看?!?/br> 薩雅那眼眶瞬間紅了,手指輕輕撫著她的發頂,哽咽著笑了一下: “你這孩子……那外婆就多活幾年,等著你,好不好?” “嗯,外婆?!毕南囊材闷鸺埥?,輕輕給外婆擦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