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除名
黑色轎車緩緩駛入位于郊外的一片倉儲區,四周安靜得只剩樹葉隨風沙沙作響。周夏夏輕輕下車,腳剛踏上地面,涼意從腳底漫上來。 門口的守衛看到阿耀,點頭示意,隨即又疑惑地掃了夏夏一眼,阿耀不緊不慢地解釋:“這是周小姐?!笔匦l沒有再多問,打開了沉重的鐵門。 倉庫內部昏暗,頭頂幾盞日光燈散發出幽白的光線,墻角的攝像頭泛著紅色的光點,沉默地盯視著一切。 夏夏跟在阿耀身后走進深處,步伐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鼓點上。 “在這里?!卑⒁吐曊f道,將她帶到一個單獨的房間門口,門輕輕推開。 許嘉偉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手腕上纏著一條細長的醫用管道,連著旁邊的吊瓶。他眼神迷蒙地望向門口,看到夏夏的瞬間,整個人明顯僵住了。 “阿偉哥哥,”夏夏輕輕喚了一聲,聲音里帶著無法掩飾的緊張與關切。 他艱難地坐起身子,眼底閃過一絲痛苦,隨后用力抿住嘴唇,眼神飄忽著避開她的視線。 夏夏慢慢走過去,越走近,眼淚越洶涌地流下來。 “夏夏……”許嘉偉低著頭,“你怎么會來……” “我就是想說……”夏夏聲音哽住,眼淚止不住往下掉,“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偉哥哥?!?/br> 她走得更近,看清了他臉上的憔悴、手背上扎針留下的烏青,還有藏不住的病態瘦削。 許嘉偉強撐著坐直,低聲道:“別靠太近,我現在不好看?!?/br> 她眼里閃著一點點祈求,“你說過,會把壞人一個一個抓起來……你不是說你是警察嗎?!?/br> 她看著他,聲音越來越急,“可你現在是他們的人了,對不對?” 他垂下眼,像是躲避,又像是默認。 “所以你騙我、之前那些都是假的。什么線人、什么緝毒……全都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是不是?” 許嘉偉的喉結動了動,什么都沒說。 “你是不是為了錢,才變成這個樣子的?!”夏夏的聲音一下拔高,手指緊緊攥著衣服,指節泛白。 “為了利益,為了活命,你居然變成了……這樣的人……” 她的眼淚一顆顆砸下來,連聲音都帶了哭腔:“我真的后悔認識你……從今天起,我再也不會承認你是那個阿偉哥哥?!?/br> 許嘉偉痛得幾乎要背過氣去,卻還是只是輕輕閉上眼,沒說話。 他知道她遲早會知道,他做了不該做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穿了不該穿的皮。 但他沒得選,他不怕死,卻更怕她過得不好,怕她對自己失望。 那個曾經驕傲地說“所以阿偉哥哥還是阿偉哥哥,沒有變”的小女孩,如今站在他面前,滿臉恨意。 “你倒是說??!是周寅坤逼你的對不對?!”她忽然大聲喊起來,聲音顫得快要碎掉。 許嘉偉卻只是苦笑了一下,低聲說:“是我自愿的?!?/br> “你胡說!”她一把甩開他,淚水狠狠落在他手背上,“你們都是壞人,我再也不信你們了……” 一句句砸下來,砸的許嘉偉一陣劇烈的抽搐,他咬緊牙關,額頭冷汗涔涔,是毒癮上來了。 “他怎么了!”夏夏猛地沖過去,卻被阿耀拉住。 許嘉偉呼吸越來越急,身體止不住地蜷縮,像是被看不見的力扭住四肢。 周夏夏眼神死死地盯著,許嘉偉嘴唇開始發白,牙齒咬得咯咯響,肩膀和腿也開始劇烈顫抖。 他捂住腹部,整個人幾乎縮成一團,喉嚨發出低啞的呻吟,聽不清在說什么。 聲音斷斷續續,說到最后,幾乎像是低吼。 周圍四個人一下沖上來把許嘉偉按得死死的,像在按住一頭發瘋的野獸。 “他看起來好痛!為什么不給他打針?!不是說好了能給他止痛的嗎?!” 阿耀皺了眉,沒有立刻回答。 “我換來的!”她哭著喊。 “我求周寅坤換來的!” 阿耀沉默了兩秒,最終對身后的守衛一點頭,低聲吩咐。 “給他打上?!?/br> 不久,藥物進入血管,許嘉偉抽搐慢慢緩解,躺回床上,臉色仍舊蒼白如紙,卻不再痙攣。 夏夏跪在床邊,紅著眼盯著他,聲音低到快聽不見。 “我只有兩針。打完這兩針,就當我們各不相欠?!?/br> 看著已經無力說話的許嘉偉,夏夏站起身,沉默地走了出去。 她的指尖冰涼,眼神死寂。阿耀默默看著她,轉頭繼續吩咐著,“看好了?!?/br> “是?!?/br> 走出倉庫,阿耀默默給夏夏拉開車門,車輛漸漸行駛,遠離了攝像頭與守衛的視線。 阿耀輕聲道:“想哭就哭吧?!?/br> 夏夏眼神一頓,依舊一聲不吭。 下一秒,她整個人蜷在自己懷里,像崩潰的彈簧終于回彈,只傳出壓抑的抽泣。 阿耀偏頭看向窗外,什么都沒說,只靜靜坐在前面,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 回到家,周夏夏已經恢復了平靜。她坐在床邊,將新置辦回來的譜架、節拍器都一一擺好。 她一只手搭在指板上,一只手緊握弓柄,弓子有些發抖,不是因為力氣不夠,而是心跳得太快。 甚至連右手指關節都磨紅了。 小提琴上夾著一個極小的錄音筆,像一只微光的眼睛,默默記錄著一切。 門外忽然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夏夏猛地抬頭,下意識地關掉錄音筆,塞進琴盒側袋,弓子險些掉地上。 門被推開一條縫,周寅坤斜倚在門邊,襯衫扣子松著,手里還捏著手機。 ——剛見完一群自詡學術潔癖、實則只認利益的老狐貍,他心情本就煩透了,晚上還有應酬,中途特意回來,只想看看這只他養著的小兔,見完許嘉偉之后有沒有學著撒謊,也好知道自己該不該生氣。 “難聽死了,周夏夏,我以為誰家死了人?!彼兄T框半開玩笑地打量著。 “等你真能拉出一首曲子想慶功,我看得預約個十年以后的餐廳?!?/br> 夏夏臉漲紅了,“我,我只是在練基本功?!?/br> 她趕緊合上琴盒,動作熟練得像已經習慣練完就迅速收拾。 她聲音別扭極了,“你又不懂,老師說我學得很快?!?/br> “那等你練完,我們今晚出去吃?!敝芤た粗@慌失措的小兔,忍不住上前親了一口。小兔不僅紅著臉害羞,話里還有一絲撒嬌的語氣。 “練吧?!庇H完,周寅坤居然也沒有繼續刁難她,就這樣關門走了。 夏夏聽見他走下樓、去廚房接水的聲音,整個人才慢慢松開一口氣。 她重新打開琴盒,手指輕輕擦過那支小巧的錄音筆,像是在確認它還在,也還沒壞。她不敢直接聽,也不敢上傳到電腦或手機里,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用新的錄音掩蓋住那一段。 見到了阿偉哥哥,她可以確定的是,阿偉哥哥的眼神沒有變,和自己想得一樣,他一定是被周寅坤脅迫的。 但是那邊警戒森嚴,自己不可能溜進去,再帶著一身管子的阿偉哥哥逃出來。她看了看這間屋子,想起自己在清邁用臺球桿不小心戳到玻璃,瞬間迎來女傭檢查的場景。 如果是周寅坤的私人住宅,應該不會隨意安放攝像頭,但應該會有和清邁那邊差不多的報警機制,要出去,只能靠正大光明…… 她繼續按下錄音,弓子在琴弦上游移,那段最熟練的空弦練習又一次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