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uot;主人quot;的身份似乎第一次讓他覺得有些不夠。
蘇曉穗幾乎是把自己摔進那個硬邦邦的火車座位里的。車廂里空氣渾濁,她縮在靠窗的位置,一夜未眠的腦子嗡嗡作響。 昨晚那個決定吹得她頭腦發熱,沖動地收拾了那點可憐的行李,直接奔向了車站。 現在,坐在搖晃的火車上,那股熱血褪去,只留下后怕和焦慮。 她真的就這么跑出來了? 那個冰冷的家……終究是家啊。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是刻在骨子里的一個概念,一個符號。 離開了它,巨大的茫然和恐懼沉甸甸地壓下來。她是不是做錯了?是不是太任性了? 她還是舍不得的,舍不得關于家這個字所代表的、一個她從未真正擁有過的概念。 還有沉硯鐸,她會不會太唐突了?他會不會覺得麻煩?她這樣一聲不響地跑回去,會不會打擾到他? 就在這團亂麻般的思緒在腦子里亂竄的時候,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嗡嗡的聲響在嘈雜的車廂里并不算大,卻讓她緊張起來。 她手忙腳亂地掏出來,屏幕上的名字讓她渾身一僵——沉硯鐸。 心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手指因為緊張而冰涼僵硬,劃了好幾下才接通電話。她把手機緊緊貼在耳朵上,仿佛這樣能汲取一點力量。 喂、喂… 她的聲音又細又飄,帶著明顯的顫抖。 還好嗎? 聽筒里傳來的聲音低沉平穩,瞬間撫平了她耳邊車廂的喧囂。昨晚發的消息你沒回,有點擔心。 蘇曉穗的心猛地一沉,隨即被一股強烈的自責淹沒。她昨晚……昨晚只顧著和家里那場無聲的戰爭,只顧著收拾東西和買票時那點孤注一擲的勇氣,完全把手機忘在了腦后。 對、對不起! 她急急地道歉,聲音里充滿了慌亂,……昨天晚上有點事,我忘記了……話說到后面,聲音越來越小,幾乎成了氣音。 然而,在那濃重的自責后面,一絲微弱的暖意小心翼翼地涌出來。他……擔心她?僅僅是因為她沒回消息?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這短暫的空白讓蘇曉穗的心又懸了起來。 怎么了? 沉硯鐸的聲音再次響起,如果不想說也沒事。 蘇曉穗的嘴唇動了動,她不想把這些負面的情緒帶給他,不想讓他覺得她是個只會抱怨、只會帶來麻煩的人。她只想做他身邊那只安靜能讓他偶爾覺得有趣的小狗就夠了。 …… 她最終什么也沒說。 聽筒里只有兩人細微的呼吸聲交織著,他沒有催促,沒有追問,這份沉默的包容反而讓她緊繃的神經稍稍松弛了一點點。 現在在做什么,還在家嗎? 他自然地轉移了話題,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停頓從未發生。 我…… 蘇曉穗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慌亂,卻還是帶著明顯的猶豫和緊張,我在車上……在……在回去的路上了……最后幾個字幾乎含在嘴里,帶著濃重的不確定和恐慌。 ……他會怎么想?會覺得她莫名其妙嗎?會不會覺得她太粘人?太不懂事? 電話那頭再次陷入沉默。蘇曉穗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剛想開口補救,沉硯鐸的聲音先一步響起,打斷了她即將出口的卑微話語。 什么時候到? 大、大概下午…… 好。沉硯鐸的聲音很干脆,快到了給我發個消息。如果隊里沒事,我去接你。 接……接我?蘇曉穗愣住了,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一股洶涌的暖流瞬間淹沒了所有的忐忑和不安。 甚至讓她眼眶一熱,鼻尖發酸,她慌忙低下頭,怕被旁邊座位上的人看見自己發紅的眼睛。 嗯。 他又只是簡單地應了一聲,路上小心。 好……好! 她語無倫次地應著,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哽咽和一絲小小的雀躍。 電話掛斷了。忙音嘟嘟地響著,蘇曉穗還維持著舉著手機的姿勢,好一會兒才慢慢放下。 她把手機緊緊捂在胸口,仿佛那上面還殘留著他聲音的溫度。 — 蘇曉穗拖著行李箱,隨著人流緩慢挪動。剛走出閘機,一道熟悉的身影就撞入眼簾。 沉硯鐸穿著淺灰的大衣,身姿挺拔地站在出站口略顯嘈雜的人群邊緣,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急切地揮手或呼喊,只是在她目光觸及的瞬間,微微頷首,眼神平靜地落在她身上。 蘇曉穗的心猛地一跳,隨即涌上的是熟悉的局促和一絲隱秘的安心。她加快腳步,笨拙地拖著箱子擠到他面前,微微低著頭,不敢直視他深邃的眼睛。 沉硯鐸自然地伸出手接過了她手里的行李箱,目光在她略顯憔悴又泛紅的眼眶上停留了幾秒:哭過了? 她慌亂地點點頭,她害怕他追問,害怕自己那些家庭瑣事讓他厭煩。她只想快點躲進他身邊那個安全的,被定義好的小狗角色里。 預想中的追問沒有來。一只溫熱干燥的手掌輕輕撫上她的臉頰,在她哭過的皮膚上短暫停留,帶著一種無聲的確認。那觸碰很輕,撫平了她心底的慌亂 緊接著,那只手下滑,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走吧。他說,語氣依舊平淡,卻拉著她,穩穩地穿過人群。 蘇曉穗被他牽著,緊緊跟在他身側。身體里積攢的疲憊和剛剛與家庭分開帶來的心靈消耗,像潮水一樣涌上來,讓她格外脆弱。 她幾乎是本能地,更加用力地貼近他,緊緊挨著他的手臂。 沉硯鐸能清晰地感覺到手臂上那個顫抖的小人。她比離開時更沉默,比平時貼得更緊,身體傳遞出一種無聲的依賴。 他喜歡她這副樣子——脆弱、無助、全心全意地依附著他,只能蜷縮在他提供的庇護下。他握著她的手,力道不自覺地又收緊了一分,步伐沉穩地帶著她走向停車場。 沉硯鐸沒有問她家里發生了什么。他也不需要問,她的狀態已經說明了一切。他選擇用行動代替言語:接過她沉重的負擔,牽著她冰涼的手,用身體為她隔開擁擠的人流,提供一份沉默卻堅實的依靠。 這份無聲的關懷,比任何追問都更讓蘇曉穗感到溫暖和安心。 坐在副駕駛座上,車窗外的城市景象飛速倒退。蘇曉穗把頭輕輕靠在冰涼的車窗上,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但心卻前所未有地安定下來。 她看著沉硯鐸專注開車的側臉,線條冷硬卻帶著一種讓她心安的沉穩。 林微雨…沉硯鐸…這是她現在擁有的全部了。林微雨是唯一的朋友,雖然大大咧咧,但真心對她好。而沉硯鐸……她不敢奢望更多。 她配不上他任何超出主人和小狗關系之外的東西。能當他的小狗,能被他需要,能在他身邊汲取這一點點溫暖和庇護,已經是她不敢想象的幸運。 沉硯鐸用余光掃過身邊安靜蜷縮著的女孩。夕陽的余暉透過車窗,在她略顯憔悴的臉上投下柔和的陰影,看起來異常乖順,也異常脆弱。 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皮革的紋路。心底那份因她的依賴和破碎而升騰起的滿足感,此刻悄然混入了一絲別的東西。 看著她這副全然信任、毫無保留地把自己交付出來的樣子,那個主人的身份似乎第一次讓他覺得有些……不夠。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快得連他自己都來不及捕捉清晰,就被他習慣性地壓了下去。 審視和回避是他面對自身情感時慣用的方式,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她安靜的側影上多停留了幾秒。 沉硯鐸目視前方,看似平靜無波,內心卻第一次對自己設定的邊界,產生了一絲細微的動搖。 車內的空氣安靜而溫暖,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蘇曉穗沉浸在自己卑微卻堅定的決心里,她不知道沉硯鐸心里那瞬間的波瀾,她只知道自己這只笨拙的小狗,終于又回到了能讓她感到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