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嘛,晾晾他就好了。
外面天色已經暗沉下來。蘇曉穗盯著桌上攤開的復習資料,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她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林微雨正收拾著課本和筆記,嘩啦嘩啦的聲音也沒能完全拉回她的神思。 喂,穗穗,真該走啦,你不是還要去兼職嗎?林微雨推了推她的胳膊。 蘇曉穗猛地回神,眼神里還殘留著一點茫然和不安。啊…嗯,對,該走了。她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動作帶著點笨拙的慌亂。 還在想沉警官???林微雨湊近一點,壓低了聲音,哎呀,別瞎琢磨了!他不一直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嘛?吵架啥的我瞎說的啦,你別往心里去! 蘇曉穗沉默著,只是點了點頭。林微雨的話像一陣風,吹過她心頭的焦慮,卻沒能吹散那沉甸甸的陰霾。 好啦好啦!林微雨看她那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大大咧咧地拍了下她的背,男人嘛,晾晾他就好了。他不理你是他的問題,你在這愁眉苦臉折磨自己干嘛? 被林微雨拖著走出溫暖的咖啡館,冷風一吹,蘇曉穗縮了縮脖子,心里那點被朋友強行撐起來的安慰感,很快又被更深的憂慮覆蓋了。 她不敢去問,連發條消息的勇氣都沒有。她怕得到的是更冰冷的回應,怕自己的猜想會得到印證。 蘇曉穗看著路燈下自己和林微雨被拉長的影子,一個念頭越來越清晰:她不能再去打擾他了。她得懂事。 她拿出手機,手指在沉硯鐸的聊天框上懸停了很久,刪刪改改,最后只發出了一句干巴巴的話: [主人,快考試了,我最近要復習,這幾天就先回我自己那里了。] 用復習這個正當理由說服自己,這是對的,是懂事的,是不給他添麻煩的。 她習慣了這樣,在感情里下意識地回避,把自己縮回安全的殼里。 刑警隊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沉硯鐸剛結束一個冗長的案情分析會,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坐回辦公桌前,桌面上堆滿了卷宗和待簽的文件。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他劃開屏幕,看到了蘇曉穗發來的那條消息。 他的目光在那行字上停留了幾秒,指尖無意識地在冰涼的手機邊緣摩挲了一下。屏幕的光映在他深沉的眼底,看不出太多情緒。 年末許多案件收尾,工作確實繁重,這是客觀事實。但更重要的,是他主觀上需要一點空間。 他看著這條消息,心里那股酸澀感并未消散,但覺得這樣也好。 他告訴自己,這是必要的冷靜期。 為了理清頭緒,為了避免在失控的情緒下做出錯誤的判斷——無論是關于工作,還是關于她。 — 時間在忙碌和刻意的疏離中滑過。 案卷翻過一摞又一摞,嫌疑人審了一個又一個,沉硯鐸那份刻意壓下的情緒并未如預期般冷卻。 工作間隙,一個晃神,蘇曉穗的樣子就總會毫無預兆地撞進腦海。 沉硯鐸揉了揉發脹的太陽xue,端起手邊早已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他下意識地拿起手機,屏幕解鎖,指尖習慣性地滑到和蘇曉穗的聊天界面。 除了幾天前她那條懂事的報備,再沒有新的消息。 他知道她在復習,這是正當理由。他向來尊重她的意愿,至少表面上是。他完全可以像處理其他事務一樣,將這份想念暫時歸檔,等待更合適的時機。 但心底那個角落,那個被蘇曉穗用眼淚和體溫捂熱了一點的角落,卻悄然滋生了一種微妙的不悅。 沉硯鐸習慣了她的依賴,習慣了她是那個只要他勾勾手指,就會搖著尾巴跑過來的小狗。 現在這只小狗突然自己縮回了窩里,安安靜靜,不吵不鬧,反而讓他……不適應。 他需要時間,但時間并沒有給出他想要的答案,反而讓某種渴望變得更加赤裸和迫切。 這份感情該如何定義,他還沒完全想好。是主人對寵物的喜愛變質了,還是別的什么對他來說更麻煩的東西。 沉硯鐸放下冰涼的咖啡杯,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只是按滅了屏幕。 — 便利店里,蘇曉穗正踮著腳,指尖勉強夠到貨架最上層那包被推得太靠里的薯片。她有點急,鼻尖沁出細小的汗珠,笨拙地又往上蹦了一下,才終于把那包礙事的薯片撥拉下來。 沉硯鐸的車停在街對面陰影里,他坐在駕駛座上,指間的煙已經燃了半截,煙灰簌簌落在車窗外。目光透過車窗沉沉地鎖在便利店內那個笨拙的身影上。 他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停了多久。下班后,想靠近她的欲望壓倒了所有審視的理性,鬼使神差將他帶到了這里。 同時他也想要確認,確認她還在原地,確認他還能像以前一樣,輕易地掌控她,掌控自己。 看著她笨拙地應付著工作,那股熟悉的想把她拽下來,圈進懷里,讓她只能依賴自己的沖動再次翻涌上來,比以往更甚。 但這次,這沖動里混雜了別的東西。一絲對她此刻的笨拙和孤立無援的心疼?然而,這心疼的底色,卻是一種更隱秘的,被滿足的獨占欲——她還在這里,這里只有她和他。 沉硯鐸深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此刻,那份在辦公室里縈繞不去的焦躁,那份被刻意疏離卻反而愈演愈烈的渴望,已經讓他無法再安坐車內。 煙蒂被摁滅在車載煙灰缸里,皮鞋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出清晰的聲響。他推開便利店的門,門鈴叮咚一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蘇曉穗正因終于夠到那包薯片而松了口氣,聞聲猛地回頭。 看到門口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影時,她整個人都僵住了,手里的薯片差點掉在地上。眼睛里面盛滿了驚訝,隨即是濃得化不開的羞澀,還有一絲小心翼翼的遲疑。 沉警……主…主人?她的聲音很輕,下意識環視了一下四周,確定沒人才改了稱呼,您…您怎么來了? 沉硯鐸沒有立刻回答,他邁步走到收銀臺前,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燈光下,她眼下那圈淡淡的青黑顯得異常明顯。 她說要復習,卻還得在這里熬著夜班,下班后呢?還要拖著疲憊的身體回那個冰冷的出租屋啃書本?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又隱隱升起,隨即又被更強烈的占有欲覆蓋——這疲憊,是不是也有一絲是因為想他? 他實在想問,那天在咖啡館,她和小李都聊了什么?想確認她的世界里,是否只有他最重要?質問幾乎要沖口而出,但被他硬生生壓回了喉嚨深處。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是慣常的平穩,聽不出波瀾:剛下班,路過。餓了,有吃的嗎?他給自己找了個最尋常不過的借口。 有!有!蘇曉穗從剛才的呆滯中反應過來,忙不迭地點頭,我給您熱個飯團?還是關東煮?都……都還有的!她緊張地看著他,生怕自己反應慢了。 都好。沉硯鐸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落在貨架上,仿佛真的只是在挑選食物。 那…那熱個飯團吧?這個新口味賣得最好。蘇曉穗小心翼翼地提議,得到他一個微微頷首的回應后,立刻小跑著去cao作微波爐。 便利店里只剩下微波爐運轉的嗡鳴聲。沉硯鐸靠在收銀臺邊,蘇曉穗則低著頭,專注地盯著微波爐里旋轉的飯團。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微妙的尷尬,幾天刻意疏離帶來的生澀感,橫亙在兩人之間。 沉硯鐸能感覺到她的緊繃,這讓他心底那點不悅又冒了頭——她不該是這樣的,她應該像以前一樣,只要他出現,就小心翼翼滿心歡喜地貼上來。 ?!?/br> 微波爐的提示音打破了沉默。蘇曉穗連忙打開爐門,熱騰騰的蒸汽撲面而來。 她小心地拿出燙手的飯團,用紙巾包好,雙手捧著,小步快走地遞到沉硯鐸面前:好、好了,小心燙。 沉硯鐸接過,飯團的溫熱透過薄薄的紙巾傳到掌心。他沒有立刻吃,只是看著她,看著她因為緊張而微微抿起的嘴唇,看著她躲閃又忍不住想偷看他的眼神。 他忽然開口:這么幾天不見,就不想我? 蘇曉穗愣了一下,她沒想到他會這樣問,臉頰瞬間燒得通紅,一直紅到耳根。 她慌亂地垂下眼,心臟在胸腔里咚咚地狂跳。沉默了幾秒,那沉默長得讓沉硯鐸幾乎以為她不會回答了,才聽到一個小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想…想的。 這熟悉的帶著羞怯的順從,像一股暖流,撫平了沉硯鐸心底那點焦躁。 隨即而來的又是一種別扭的不悅——自己的情緒就這么簡單的再次被蘇曉穗左右。 似乎剛剛那簡單的回答給了她一點點勇氣,她吸了吸鼻子,頭垂得更低,聲音也更小了,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我…我只是害怕…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那天…感覺主人好像…有點生氣? 她終于把憋在心里幾天的惶恐問了出來,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委屈。 他習慣性地伸出手,想揉揉她柔軟的頭發,像過去無數次那樣,一個掌控者給予寵物的安撫。但指尖在即將觸碰到她發絲時,卻頓在了半空。 這個動作,此刻做起來,竟讓他感到一絲異樣——不再是純粹的掌控,似乎摻雜了更多他暫時不愿深究的東西。 他沉默了幾秒,那短暫的停頓讓蘇曉穗的心又揪緊了。最終,他還是伸出了手,卻不是落在她頭頂,而是攬過她的肩膀,稍一用力,將她整個人拉進了懷里。 蘇曉穗猝不及防地撞進他帶著寒氣的懷抱,鼻尖瞬間縈繞上他身上清冽又熟悉的氣息。 她身體僵硬了一瞬,隨即立刻軟了下來,額頭抵著他堅實的胸膛。久違的親密接觸像一股暖流,瞬間驅散了這幾天的惶惑不安。 他沒有嫌棄她,沒有不要她。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只剩下一種失而復得的安心感。她小心翼翼地,用臉頰蹭了蹭他胸前的衣料,像小狗確認主人的氣味。 他收緊手臂,聲音低沉地落在她發間:沒有。別瞎想。 他避開了她的問題,因為那個問題的答案,連他自己也還沒想清楚。 懷里的人溫順地依偎著,帶著全然的依賴,心底那點復雜的情緒暫時被熟悉的掌控感取代。 沉硯鐸微微松開她,低頭看著她還泛著紅暈的臉頰,聲音放得更緩:今天回我那嗎? 蘇曉穗仰頭看著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她尚未意識到自己只敢守著小狗身份的自卑,已經提前拒絕了那位主人悄然滋長的,想要更多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