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這種失控。 qingg ushi.c om
天氣一天冷過一天,風刮在臉上帶著點刺人的寒冷。蘇曉穗把半張臉埋進圍巾里,只露出一雙眼睛,慢悠悠地跟著旁邊活力四射的林微雨。 林微雨正眉飛色舞地講著某個教授的八卦,蘇曉穗偶爾嗯一聲,算是回應,心思卻沉甸甸地墜著。 這段時間沉硯鐸每天都會把她抱在腿上,或者圈在懷里,給她上藥。他說讓她好好粘著他,她就真的像只離不開主人的小狗,只要在他家,就得乖乖地貼著他。 他看他的卷宗,她看她的課本,或者只是發呆。她羞得厲害,臉總埋在他頸窩里,可心里又偷偷地歡喜,這種被包裹著的親密感,是她以前從不敢想的。 現在期末考試快到了,林微雨總說六十分萬歲,可蘇曉穗不敢。 她笨,學東西慢,只能花更多的時間,家里不會管她掛不掛科,更不會給她重修的錢,她得靠自己。還有…… 傷早幾天就好了,可沉硯鐸似乎也隨著年末的臨近,變得更加忙碌。他們之間那種讓她又怕又渴望的激烈接觸,一直沒再發生。 蘇曉穗心里空落落的,她抱著書的手指緊了緊。這樣也很好,很平靜。 但她總是擔心,除了這方面,她還有什么能讓他愿意多看兩眼呢? 哎,到了!林微雨的聲音把她拽回現實,指著前面一個掛著深棕色木招牌的咖啡館,是這家吧? 蘇曉穗抬頭,心里微微一動。這是前兩天她縮在沉硯鐸家客廳沙發上看書時,沉硯鐸推薦的。 他當時遞過來一張這家咖啡館的會員卡,說這地方安靜,咖啡好喝,要是想看書學習可以去。 嗯…嗯,是這個。 蘇曉穗連忙應聲。 林微雨已經推開了門,一股混合著咖啡焦香和烘焙甜點的暖風撲面而來。蘇曉穗跟著進去,剛摘下圍巾,目光掃過略顯空曠的店面,腳步就釘在了原地。 靠近柜臺的地方,一個穿著深色夾克身形精干的年輕男人正低頭看著手機,手指不耐煩地敲著臺面。 那張臉,那有點毛躁的頭發……蘇曉穗的心猛地一跳。 怎么了?林微雨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看到了那人,好奇地小聲問。 像是聽到了動靜,那男人抬起頭,目光掃過來,看到蘇曉穗時,臉上立刻堆起一個過分熱情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喲!蘇同學?這么巧!記住網站不丟失:po18ai. ——是小李,沉硯鐸那個話多又自來熟的搭檔。 蘇曉穗的臉頰瞬間就熱了,她下意識地往林微雨身后縮了縮:李、李警官好。 你認識?林微雨眼睛一亮,看看那個李警官,又看看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的蘇曉穗,嘴角彎起一個促狹的弧度,湊到蘇曉穗耳邊,帶著點竊笑:行啊你,捅警局窩了?這個雖然沒那個沉警官帥,但也還行嘛。 她聲音壓得低,但小李離得不遠,蘇曉穗嚇得趕緊搖頭,臉更紅了。 她最怕應付小李這種活力四射,說話像連珠炮一樣的人,熱情總是像一團撲不滅的火,讓她無所適從。 林微雨已經是她能接受的極限,而小李……簡直是她的社交噩夢。 果然,小李已經幾步走了過來:來喝咖啡?學習???沉隊推薦的吧?我就說這地方不錯!他目光轉向林微雨,笑容燦爛,這位美女是? 林微雨大方笑了笑,眼神里閃著八卦的光:李警官是吧?你們……和我們家穗穗很熟? 那當然!小李一拍胸脯,嗓門不小,蘇同學可是我們沉隊重點…… 哎哎李警官, 林微雨搶先一步,截住了小李的話頭,她顯然對另一個問題更感興趣。沉警官跟我們家穗穗是怎么認識的呀?她可從來沒細說過! 小李剛張開嘴,那句應該是車站……才吐出半截,蘇曉穗心里警鈴大作,生怕他口無遮攔添油加醋說出什么讓她當場羞憤欲死的話,幾乎是脫口而出打斷他。 就是……就是我來城里上學,在車站迷路了,沉警官幫我指了路! 小李一愣,隨即眉毛高高挑起:不對吧蘇同學?我怎么記得那天送你出車站的不是我嗎? 他完全是一副功勞被搶的委屈樣。 蘇曉穗只覺得頭皮發麻,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她僵硬地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把臉轉向窗外,假裝看街景,已經放棄插入這場對她來說過于有壓力的對話。 旁邊林微雨和小李聊得熱火朝天,話題天馬行空,從車站迷路跳到警局學校食堂再跳到最近的電影。 那些聲音嗡嗡地響在耳邊,卻像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 窗外是冬日午后灰蒙蒙的街景,行人匆匆走過。她的目光漫無目的地掃著,忽然心猛地頓住了。 一個穿著深色大衣,身形挺拔的身影正穿過馬路,徑直朝咖啡館走來——是沉硯鐸。 玻璃門上的鈴鐺清脆一響。沉硯鐸推門進來,帶著一身室外的寒氣。他目光掃過店內,徑直朝他們叁人走來。 正聊得熱火朝天的小李這才猛地想起正事,臉上笑容一僵,趕緊跳起來:沉隊!咖啡好了,我這就去拿! 林微雨也收斂了笑容,禮貌地打招呼:沉警官好。 沉硯鐸沒理會小李的慌亂,轉向林微雨,微微頷首,臉上依舊是無可挑剔的溫和與禮貌,聲音低沉平穩:林同學。 隨即,他的視線落在了蘇曉穗身上。 那眼神不是生氣,也不是完全的冷漠,似乎有什么更復雜的東西在深處攪動,在她臉上停留了好幾秒,那幾秒鐘長得像一個世紀。 目光沉甸甸地壓下來,蘇曉穗感覺渾身都在那注視下微微發顫。她下意識地低下頭,不敢再看。 沉硯鐸最終什么也沒說。 沒有問她已經待了多久,沒有問她和小李在聊什么,甚至沒有像往常那樣,哪怕只是出于禮貌地問一句在看書?。 他只是沉默地看著她,那沉默比任何質問都更讓她心慌。 小李已經拿著打包好的咖啡袋跑回來,臉上堆著討好的笑:沉隊,好了好了!剛聊了幾句,耽誤了…… 沉硯鐸的目光終于從蘇曉穗身上移開,轉向小李,只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接過咖啡袋,轉身,拉開玻璃門,走了出去。沒再看蘇曉穗一眼。 小李趕緊跟上,臨走前還對蘇曉穗和林微雨揮了揮手。 蘇曉穗還呆呆地望著門口的方向,腦子里一片空白。 喂,穗穗?林微雨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她,壓低了聲音,怎么回事?你跟沉警官……吵架了? 這句話猛地刺破了蘇曉穗混沌的思緒。 吵架?沒有??!這幾天明明什么事都沒有!明明一切都很正常。 ……那他剛才為什么那樣看她?為什么一句話都不說就走了?那眼神……是不是生氣了?因為她和小李說話?還是因為她和林微雨一起來這里?她是做錯什么了嗎?或者……他是不是真的……對她沒興趣了?連話都懶得說了?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委屈和恐慌的酸澀猛地沖上鼻腔,堵得她眼眶瞬間就熱了。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把那股淚意死死憋回去,可眼圈還是不受控制地紅了。 林微雨一看她這泫然欲泣的模樣,立刻慌了神,趕緊摟住她的肩膀,用力晃了晃:哎喲我的小祖宗!管他呢!男人心,海底針!咱們是來學習的,天大地大,考試最大!你喝什么?熱可可?還是……那個什么榛果拿鐵? — 沉硯鐸提著咖啡袋,腳步比平時略快。小李小跑著跟上,嘴里還在絮叨著剛才咖啡館里的趣事,試圖驅散這位沉隊身上那股無形的低氣壓。 沉硯鐸的思緒完全不在小李的話上。他眼前揮之不去的,是咖啡館玻璃窗后,蘇曉穗那張微微仰起的帶著點茫然和羞怯的臉。 她坐在那里,和林微雨,還有……小李。 當他隔著玻璃看到那叁人交談的畫面時,一股陌生的帶著酸澀的怒意,毫無預兆地翻涌上來。 為什么?他問自己。蘇曉穗有自己的朋友,和自己同事說幾句話,再正常不過。他為什么如此在意這種小事?他向來尊重他人的邊界,包括她的。 可剛才那一瞥,那叁個人圍坐的畫面,卻讓他胸口發悶,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呼吸。 他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她的世界里,沒有他沉硯鐸在場時,也能如此……生動?或者說,無法接受她的注意力、她的局促、甚至她那份笨拙的討好,被分給了別人。尤其是小李那種咋咋呼呼的家伙。 他給她空間,允許她交朋友,他自認是出于一種理性的社會責任感??僧斔娴目吹剿齻兯坪跸嗾勆鯕g,那股洶涌的酸澀和占有欲瞬間就沖垮了他引以為傲的冷靜。 他走進咖啡館時,目光第一時間鎖定了她。但就在那一瞬間,所有的怒意奇異地消散了,只剩下更洶涌的更讓他不適的酸軟感。她看起來那么小,那么不安,縮在椅子里,仿佛他才是那個嚇到她的人。 他習慣了掌控,掌控案件,掌控局面,也掌控著與蘇曉穗之間那微妙的關系。 他享受她因他而起的羞怯和局促,甚至疼痛時的哭泣。他總是用溫和的陷阱引導她,看著她一步步踏入他設定的軌道,笨拙地取悅他,依賴他。 他以為自己始終是那個冷靜的旁觀者,掌控者。 可就在剛才,僅僅因為她可能和別人多說了幾句話,他就如此輕易的感到憤怒,又在看到她低頭的瞬間,如此輕易的又讓他心軟。 他還沒準備好。沒準備好讓一個人如此輕易地牽動他的情緒。 他習慣了全身而退,習慣了在情感上保持絕對的清醒和距離。他感到一絲恐懼。對未知的恐懼,對可能失去掌控的恐懼。 他害怕這種失控,害怕自己會真的陷進去。 沉隊?沉隊!小李的聲音拔高了好幾度,帶著點無奈,您聽見我說話了嗎?就那個監控…… 沉硯鐸猛地回神,腳步頓了一下。嗯? 小李松了口氣,趕緊接著說:我是說,那個監控,技術科那邊…… 以后,沉硯鐸打斷他,不許跟蘇曉穗說話了。 小李愣住了,腳步都停了下來,一臉錯愕:???誰?蘇同學? 嗯。沉硯鐸沒有看他,繼續往前走,人家不喜歡你。 小李張了張嘴,似乎想辯解什么沒有啊,我看蘇同學挺……,但接觸到沉硯鐸那平靜卻極具壓迫感的側臉,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他撓了撓頭,有點委屈,又有點摸不著頭腦,最后只能撅了撅嘴,悶悶地應了一聲:……是是是,沉隊。 沉硯鐸沒再看他,也沒再解釋。那句人家不喜歡你說出口,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近乎幼稚的獨占欲。 蘇曉穗那雙泛紅的帶著委屈的眼睛,又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里。那份心軟的感覺再次涌上,伴隨著更強烈的想要立刻將她抓回自己身邊的沖動。 他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審視自己胸腔里這股洶涌的讓他感到失控又隱隱沉溺的陌生酸澀感到底是什么。 需要時間來想清楚,對這只笨拙的小狗,他到底想要什么。 是繼續維持著那份掌控一切的余裕,享受她的馴服和依賴?還是……放任自己? 他加快了腳步,仿佛這樣就能更快地擺脫這令人煩躁的思緒漩渦。然而他知道,有些東西,一旦開始攪動,就再也無法恢復最初的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