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干爹似乎有話想要和我說。

    他幾次張嘴，最后只有嘆氣。

    到家之后，我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樣。

    外婆回來了。

    她穿著一套以前的睡衣。原本剛剛合身的衣服，現在變得空蕩蕩的，露出來的的胳膊很瘦很瘦，走路都顫顫巍巍的，不得不杵著拐杖。

    干媽在廚房里忙活，她坐在沙發上，顫抖的手從口袋里拿出一把糖，朝著我看了過來，“朝朝，來吃糖?！?/br>
    上次見面之后，我心里抱怨她以前對姜禾的絕情。

    我以為我恨透了她，但現在我卻只想要流淚。

    外婆還是那個外婆，把我當成寶貝寵愛的外婆。

    以前她對不起姜禾是事實，無論出于什么目的，傷害是真實存在的。

    但她快死了。

    我甚至能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像是老木頭一樣的腐朽的氣息，她的五臟六腑都在慢慢地停止轉動，總有一天，她會像姜禾一樣，再也回不來了。

    我慢騰騰地過去，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來。

    外婆將手里的糖塞到了我的懷里，“再等一會兒，就可以吃晚飯了。今天在幼兒園有沒有乖乖聽話？”

    她說話很慢，像是一臺陳舊的機器，艱難地運轉著。

    我吸了吸鼻子，“有聽話，還拿到了小紅花?！?/br>
    外婆就笑了，滿臉的欣慰，“真好?！?/br>
    沉默了一會兒，外婆低下頭來。

    “上次，我說了很過分的話。朝朝，我對不起你mama是事實，你要恨我，也沒關系。如果不是我，可能姜禾也不會……”

    我騰地站起身來，“快吃飯了，我進去換衣服?！?/br>
    我匆匆跑到房間里，將房門關上，忍不住嗚咽了一下。

    我可以去恨顧景淵，但我沒辦法去恨外婆……她一直都對我很好很好。

    這讓我覺得，我是一個叛徒，我背叛了姜禾曾經受過的苦難。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腦子也亂糟糟的。

    這比我被顧家人折磨，更讓我難受。

    第109章 外婆的命很苦

    因為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外婆，晚飯時我格外沉默。

    干爹干媽互相使眼色，擠眉弄眼的，竭盡所能地哄我開心。

    為了不讓他們擔心，我只能配合著，發出一陣陣笑聲。

    晚上外婆住在書房里，書房收拾出了一個放床的位置。

    她睡著之后，干媽特意來找了我。

    她告訴我，外婆快不行了，運氣好的話還有三兩個月，要是運氣不好，應該也就是這一個月半個月的事了。

    外婆是個很苦的女人，以前嫁的老公是個家暴男，打得她流產了一次。后來她生了孩子，和老公離了婚，獨自拉扯著姜枝，在菜市場里賣魚。

    她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媽，愣是供姜枝上了學，姜枝想要什么給什么。

    雖然，姜枝并不領情，但她已經在能力范圍之內提供給了姜枝最好的條件。

    可惜姜枝叛逆，后來認祖歸宗之后，一次都沒有回去看過她。

    姜禾倒是把她當媽，但姜禾自己過得也苦。

    干媽有點兒傷心，“杜阿姨辛苦了一輩子，不應該是這樣一個結局。她沒有享過一天的福，到頭來，還要被病痛折磨。

    “這世道太不公正了，憑什么壞人可以過得那么逍遙，好人卻總是磨難那么多?！?/br>
    干媽可能是想起了姜禾，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哽咽起來。

    “朝朝，外婆的時間真的不多了。趁現在，她還能聽到你的聲音，你和她多說說話。要不然，等到以后外婆不在了，你會后悔的?！?/br>
    我悶悶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干媽?！?/br>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照常上學，有時候會給顧景淵打電話，讓他過來接我去探望杜云麗。

    他對我的主動很是詫異，問我為什么我看到他像是見到了仇人，和杜云麗卻如同真正的祖孫。

    我告訴他，因為外婆要死了，我怕有一天奶奶也會死，所以很珍惜我們相處的時光。

    那天晚上，顧景淵送我回來的時候，跟我一起上了樓。

    他手里提著不知什么時候買好的補品，敲門時也很有禮貌。

    今天恰好是干媽干爹都在加班，只有外婆一個人在家。

    看到他的時候，外婆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你怎么來了？”

    顧景淵表現得彬彬有禮，“我來看看您，方便進去嗎？”

    我越過顧景淵先進了門，外婆遲疑了一下，讓開路來，讓顧景淵進去。

    顧景淵打量著我們這個小小的家，目光定格在了柜子上的照片上。

    他走過去，伸手拿起了一個相框，手指很用力，看了一會兒，又把相框給放下來。

    外婆撐著虛弱的身體去給他倒水，被他攔了下來。

    “您坐著，我不渴?！?/br>
    顧景淵竟然還主動扶著外婆，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外婆仍舊不敢直視他，因為他留給外婆的印象，一直都是很可怕的。

    顧景淵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到來讓外婆不適應。

    他問道：“我是聽朝朝說，您出院了。是有費用上的顧慮嗎？您是姜禾的母親，按理說，也是我的長輩。如果是擔心醫療費，我可以負責這一部分的費用。

    “又或者，您是想要更好的醫生？我已經在聯系國外的團隊了，下周人就會到云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