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凌懷蘇意志堅定地茍活于世,在魔宮里待了七年。 第七年,失控的那天終于還是來了。 第54章 塵緣 所有宮人都被逐了出去,時值隆冬,雪滿山林,偌大的不夜宮萬籟俱寂,一派蕭瑟肅殺之景。 鏡楚撥開密集的雪影,趕到岸邊時,湖面已經覆了茫茫一層白。 一塵不染,純凈無比。 凌懷蘇就站在湖心枯木上。 成為魔君后,這人不改臭美的初心,依然成日將自己打扮得容光煥發,衣冠楚楚,只不過穿的顏色從明烈張揚的正紅,變成了深邃的暗紅與玄黑。 可今日,他竟久違地穿回了明紅色,還束起馬尾。 望著那道恍若隔世的背影,鏡楚晃了很久的神。 飛身掠至凌懷蘇身邊,看清他手中劍,鏡楚有些訝異: “祝邪” 都說劍修的劍不是劍,而是半條命。祝邪是把有脾性的靈武,凌懷蘇十三歲得到此劍,當年駕馭它時有多不容易,后來劍與劍主的聯系便有多堅不可摧。歷經日復一日的磨合,祝邪與劍骨共鳴共通,早已被浩蕩正氣灌注進每一寸紋理,乃至于凌懷蘇剔骨墮魔之后,再次拿起祝邪,靈劍居然起了排斥之意,隱隱抗衡凌懷蘇的魔氣。 劍與劍修對著干是十分要命的,凌懷蘇只得將祝邪收了起來,數年來幾乎從未碰過這把劍。 “嗯,束之高閣這么久,也該帶它出來透透氣,都積灰了?!绷钁烟K將祝邪從劍鞘中抽出,和著手帕遞給鏡楚, “擦劍還會么” 在搖光山上時,凌懷蘇沒少使喚鏡楚幫他擦劍,自然是得心應手的。 鏡楚接過劍柄,駕輕就熟地擦拭起來,聽見凌懷蘇說: “你不問為什么嗎” 鏡楚: “問什么?!?/br> 凌懷蘇: “那些宮人都去哪了” 凌懷蘇做什么,鏡楚很少過問。因為他知道,凌懷蘇這樣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不過鏡楚還是配合地問了一句: “他們去哪了” “我把他們都打發走了?!绷钁烟K往樹干上一倚,散漫地撐起額頭, “一個個笨手笨腳的,看著心煩,遠不及你體貼?!?/br> 凌懷蘇將語速放得很慢,吐字輕重有致,和緩的尾音像含著把小鉤,撓得人心癢癢。 尤其是最后一句,被他用溫柔繾綣的語氣說出來,鏡楚幾乎從中聽出了些寵溺的意味,心里說不出的熨帖。 鏡楚勉強壓下了不安分的嘴角,卻沒藏住眼中情緒,帶著淺淡笑意掃了凌懷蘇一眼,揶揄道: “你每天要梳三遍頭,衣服隨心情換,把他們趕走,誰來伺候大小姐梳頭穿衣”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枯木之上套著個小小的結界,在漫天風雪中撐起了安靜的一隅,頗有些與世隔絕的味道。 凌懷蘇托著腮說: “你啊?!?/br> 鏡楚擦劍的動作一頓,抬眼望向樹上的人。 凌懷蘇歪了歪頭: “怎么,不愿意么” 鏡楚靜默一瞬,用一種幽深而含蓄的目光打量了他片刻,才放下劍,輕飄飄地開了口,話的內容卻是截然不同的鄭重: “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br> 凌懷蘇從樹上跳下來,笑吟吟地說: “可巧,眼下就有一件,而且只有你能做到,不知小狐貍肯不肯幫這個忙” 鏡楚: “你說?!?/br> 凌懷蘇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賣了個關子,緩緩踱至水邊,伸手撥了下覆雪的湖面,慢條斯理地說: “你聽說過洗骨伐髓陣嗎” 鏡楚一愣。 凌懷蘇揉捻著指尖冰涼的濕意: “難為這片湖水了,每次都要任勞任怨地替我承受剮下的戾氣,都沒問過人家愿不愿意?!?/br> 鏡楚面有冰霜,心有九竅,向來是聞一知十,凌懷蘇點到為止的三言兩語,他立刻串聯起前因后果,什么都明白了。 他呆在原地半晌,臉上的血色隨著直直下墜的心褪了個干干凈凈。 “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绷钁烟K笑一下了,笑容又飛快黯淡下去,他氣若游絲道, “狐貍,我累了。我想……好好地睡上一覺?!?/br> “不,不?!辩R楚下意識否認,向來鎮定的人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不會的,一定還有別的辦法,你等著,我現在去找……” 凌懷蘇拉住他的衣袖,嘆息比落雪還輕: “我已經把古籍翻遍了,書上說,魔頭不死不滅,只有唯一一個致命的弱點?!?/br> 對上凌懷蘇的目光,鏡楚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 反應過來后,鏡楚猛地后退一步,胸口像被塞了把萬年不化的冰碴,冷得生疼,一時間,望向凌懷蘇的神色幾乎是惶恐失措的。 直到對方接下來的四個字堵死了他最后的余地。 凌懷蘇說: “天生靈物?!?/br> “……” “狐貍,”凌懷蘇的聲音平靜得近乎溫柔,又溫柔得近乎殘忍, “殺了我?!?/br> 鏡楚充耳不聞,手無知無覺地下滑,被祝邪吹毛短發的劍刃上割開了一道口子,尖銳的切膚之痛傳來,稍微喚回了鏡楚的神智。 他勉強穩住心神,斬釘截鐵地說: “不可能?!?/br> “方才不是還信誓旦旦地說,愿意為了我做任何事么”凌懷蘇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連這點小忙也不肯幫” 鏡楚咬住牙關: “這件事除外?!?/br> 凌懷蘇寸步不讓: “若我只求這一件事呢” 場面僵持到這地步,再下去便是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