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
餐廳外傳來低沉的腳步聲,伊森帶著一位身材略矮但氣質沉穩的男人一同走進來。兩旁幾名身穿黑色西裝的保鏢自動散開,嚴密守候在門外。 那男人穿著合身的西裝,有著和沉牧一樣沉穩的神情,顯然是新調配的助理——林家輝。 林家輝低聲匯報:“伊森,交接手續已經搞掂曬,今晚我會send畀您最新嘅華國市場報告” “唔好漏過任何異常,特別系隱藏得深嘅?!币辽没浾Z回復。 “明白,我會再同團隊跟進,唔會松懈?!绷旨逸x點頭。 何甜玉第一次聽到伊森說粵語,有點發愣。 那聲音不疾不徐,不帶半點感情色彩,他說“唔好漏過任何異?!?,語氣平靜得幾乎無波,卻讓人起了雞皮疙瘩。 她忽然感覺伊森若有若無地朝自己投來一瞥,不確定,卻也不敢抬頭確認。 雙手不自覺地攥緊制服下擺,泄露出一絲緊張。幾日未見,有些生疏,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她盡力讓自己顯得不起眼,低頭避免與伊森有目光交匯,試圖把自己隱藏在餐廳陰影的角落里。 工作就是工作,她要先分清職責和身份,保持冷靜。 伊森和林家輝低聲交談著,目光掃向餐桌,然后鎖在何甜玉身上,像是要把她從陰影里揪出來,語氣帶著質疑:“不是你做的?” 何甜玉心頭一緊,愣了一下。她想起上周他曾經問過:“明天吃什么?”要她親自做??芍笠贿B串麻煩事接踵而至,她生病了,以為他只是隨口一說。 她急忙解釋:“我…我以為這次安排好了,廚師和管家都準備好了菜肴,您行程提醒上的晚餐也都協調妥當?!?/br> “去做?!?/br> 何甜玉聽到伊森冷淡的吩咐,心頭一緊,立刻轉身走向廚房。幸好之前她做了點功課,查了下胃不好的人可以吃什么。 她在李嫂和廚師的協助下,迅速洗凈糙米和黑米,倒入電飯鍋中,按下啟動鍵,雜糧飯的香氣慢慢彌散開來。 同時,她打了三個雞蛋,輕輕打散,加入適量溫水和少許鹽,細膩的蛋液被倒入蒸碗中,放進蒸鍋,蒸蛋羹開始慢慢凝固,散發出淡淡的蛋香。 鍋中倒入一點橄欖油,何甜玉切好瘦豬rou絲,搭配姜絲和蒜末,快速翻炒,保持火候適中,rou絲熟透但依然嫩滑,最后撒上一點鹽調味,炒出清爽的香味。 這會不會太小家子氣了呢? 何甜玉看著盤中的飯菜,有點猶豫。 李嫂輕輕走出來,笑容溫和卻帶著幾分堅定,道:“何,快端上去?!?/br> 有了李嫂的安慰,何甜玉頓時有了幾分信心。她吸了口氣,小心地將幾樣熱氣騰騰的飯菜一一擺上桌。 伊森已經洗完澡,在餐廳邊掃著幾份文件等待著。他一向習慣將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茍,此刻卻因為水器未干,幾縷發絲散落在額前,顯得松散凌亂。他眉眼本就深刻,濕發貼在額角,非但沒削弱他的壓迫感,反倒添了幾分野性和未經雕飾的性感。 他仍未抬頭看她,低聲問:“吃了嗎?” 何甜玉立刻應聲,語氣盡量保持專業與克制:“吃了?!?/br> 話音剛落,那雙原本垂著的藍眸忽地抬起,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像刀鋒輕觸,毫無波瀾,卻讓人背脊一緊。 她心里微震,忽然不確定,那眼神,是在不滿?還是……察覺了她的回避? 她咬了咬唇,遲疑了下,試探般補了一句:“其實……只是吃了一點,打算晚點再吃的?!?/br> 這次,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算是默許。緊接著,他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 何甜玉一邊落座,一邊微微發怔。 他好像……也沒那么難以理解? 他坐下,掃了眼桌上的三道菜:一碗顏色溫潤的蒸蛋羹、清炒豬rou絲和剛剛揭蓋的雜糧飯。 他目光落在那碗嫩黃色的蒸蛋上,微微挑眉,語氣仍淡:“這是什么?” 何甜玉把飯遞給他,聽他問,頓了一下:“……雞蛋羹?!?/br> 伊森低頭看著那碗表面幾乎沒有氣孔、凝得恰到好處的蛋羹,語氣里透出一點若有若無的興趣:“我沒吃過?!?/br> “很普通的做法?!彼D了一下,補充道,“孩子生病、或者胃不舒服的時候常吃。容易消化?!?/br>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送入口中。 片刻后,他沒有表態,只是又舀了一口。 何甜玉不敢看他,但眼角的余光能感到他的動作并不敷衍。 她悄悄松了口氣。 “東京那邊有家米其林三星的餐廳,負責私宅的定制菜單……?!彼蝗坏曢_口,“他們用昆布高湯和低溫雞蛋做過一道改良的‘玉子蒸’,加了金箔和松茸油,端上來的時候,擺在巖燒石板上,底下點著干冰?!?/br> “啊……?”何甜玉看著他,一時沒反應過來,“玉子蒸?”她忍不住想掏手機查查這名字。 “那是什么味道?”她問。 “忘了?!币辽卮?,像是在說一個無關緊要的詞匯。似乎對他來說,食物只是分類清單上的一個名字。 忘了?何甜玉偏過頭看他,還以為他說得那么詳細,是因為記得那味道。 何甜玉笑了笑,試圖打破這份突如其來的沉默:“我還是喜歡中餐,”她低頭似乎在回味什么,“大油大火,有滋有味?!?/br> 伊森看著她,藍眸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 “比如夏天,”她輕輕放下碗,手指在桌面上輕點,仿佛在勾勒一幅畫面,“四五月的時候,我最愛買上幾斤小龍蝦。那時候可能正聽著一部有趣的電視劇,一邊聽一邊洗蝦,然后熱油下鍋,放進我從北市帶回來的秘制醬料,再倒上一些啤酒,燜煮起來——對了,一定要配上冰鎮啤酒,才叫真正的幸福?!?/br> 何甜玉的目光微微柔和,那種柔中帶骨的倔強暫時退去,換成了一絲惹人憐惜的純凈,思緒飄回那一年—— 很久以前,mama還沒進王家時,那會兒給一個餐館跑外賣,餐館里的小龍蝦很貴,偶爾會撿到老板因客人投訴口味出錯而退回的訂單。 那是她們在東躲西藏的日子里,唯一能享受到的絕美香味。后來她自己上網學做,第一次搬出王家時,一口氣買了三斤小龍蝦,靠自己掙的錢,吃上了小龍蝦。 “小龍蝦?”伊森靜了兩秒,像是在翻譯什么陌生詞匯。 “還有秋天的藕湯,”她隨口補了一句, “排骨燉藕,煮得久了,湯清、藕粉,咬一口就散開?!?/br> 何甜玉唇角輕輕揚起,露出少有的柔情與懷念的神情,細膩如瓷的肌膚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短發帶著幾縷自然的凌亂,露出修長的脖頸和清晰的鎖骨線條。 她下意識回頭,目光無意中與伊森相遇。只見他靜靜地盯著她,藍眸深邃,仿佛揣摩著什么。 何甜玉一時語塞,內心卻微微一顫,聲音帶了些許遲疑,“也……都是家常便飯……” “做給我吃?!币辽Z氣淡淡地。 何甜玉怔了一下,片刻后輕聲應道,“你胃不好,小龍蝦恐怕不行……湯可以?!?/br> 他輕輕點頭。 晚餐過后,伊森回到書房。 何甜玉瞥了一眼腕表,屏幕上剛剛跳出一條提示:“避免接近21:00通話屏蔽時間段”。 她默默記下,心想盡量不打擾他。 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洗完澡坐下來打開筆記本電腦,趁這個空閑時間,把翻譯好的資料上傳到網站上。窗外的夜色漸濃,房間里只剩她指尖敲擊鍵盤的聲音,寂靜中帶著一絲專注的韻律。 就在何甜玉專注上傳的時候,門輕輕被敲響,李嫂走了進來。 “何,要提醒伊森先生做肩胛牽引練習了?!崩钌┱f道,聲音溫和。 何甜玉輕輕皺眉,放下手中的筆記本,略帶疑惑地說:“李醫生不是說他的手臂已經好了? 李嫂點了點頭,神情依舊平靜:“身體恢復得快固然好,但肌rou和關節還需要慢慢適應,不然容易復發或者留下隱患。醫生建議堅持做這個練習,尤其是肩胛的牽引,對伊森的恢復非常關鍵?!?/br> 何甜玉沉默了一會兒,心里不確定,他覺得那晚……伊森手臂狀態良好…… 若是他待會冷冷地甩下一句,“連最基本的醫囑通知都沒看?”, 這……說真的,何甜玉心里忐忑,伊森那嚴肅冷漠的神情,比她以前任何一個上司都要令人生畏千萬倍。她猶豫起來,要不要直接去打擾他的安排。最終,她選擇通過腕表發了一條簡短的提醒信息。 信息剛發出去,視頻電話便立刻打了過來,自動接通:“助理的職責,是親自匯報,不是發信息提醒?!?/br> 他在“親自”兩個字上,咬得很重。 說完,視頻干脆利落地被切斷。 何甜玉深吸了一口氣。 她怎么會在晚餐時覺得他“好理解”呢? 她趕緊走到書房門口,按下對講,“伊森,李醫生提醒您睡前要做肩胛牽引練習。智能投影儀可以設定語音提示,我可以幫您設置?!?/br> 對講那頭沒有回應。 正當她猶豫著,這樣算不算“親自匯報”的時候,門開了。 何甜玉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直了身體,心下一緊——她還穿著睡衣,連制服都沒來得及換。 現在去換,他會不會冷冷地來一句:“助理的時間是用來換睡衣,還是及時匯報?” 她頭皮一緊,但腳已經自動釘在了門口。 書房里,伊森身著黑色絲質睡袍,衣袍微微敞開,露出結實挺拔的胸肌。睡袍柔滑的面料緊貼著他的肩膀和手臂,隱約勾勒出健碩的肌rou輪廓,既帶著慵懶的姿態,又透露出不可輕視的威嚴。腕間的傷口雖已愈合,卻依稀殘留新痕 何甜玉低頭走了進去,一邊輕聲道:“我來幫你打開投影儀?!闭f話的同時,她已經伸手去找控制面板,動作盡量不驚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