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
周自衡知道這個,康有德和他聊起各地美食時就極推崇糖蟹,說是隋煬帝愛吃得很,而且到現在都依然是送往長安的貢品。用糖腌制,咸、甜、鮮,非常美味。 不過,沒必要因為一道美食而冒風險,他遺憾道:“我等的確是不喜生食。不如將那肥蟹直接清蒸,端上來,再配一點醬汁即可?!?/br> “好嘞!”小二立刻應下,然后推薦道:“客人可想嘗試一下新的吃法?” 周自衡來了興趣:“什么新的吃法?” “叫炒菜!”小二興高采烈的道,“據說是從石頭城那邊傳來的,是之前李大都督最喜歡的吃法!用鐵鍋炒出來的菜香極了?!?/br> 周自衡:…… 你別亂說啊,什么石頭城?而且李孝恭什么時候吃過他的鐵鍋炒菜!流行開來的時候他都已經回長安了!他兒子倒是很喜歡吃。 徐清麥噗嗤一笑,在小二就要陷入到懵逼時立刻道:“行,那就炒菜,你上幾個特色菜吧?!?/br> 又點了些別處難見到的,什么酒釀餅、菰米飯,給了打賞,才讓小二開心的退下去。 周自衡失笑搖頭:“看來,無論什么時候,哪個地方都喜歡給自己臉上貼金?!?/br> 就像是后世那些小店里面經常貼個美食故事,非得要把自己賣的東西和乾隆扯上一點關系才行。 雖然沒有吃上縷上膾和糖蟹,但這頓飯也稱得上是美味。廚師的功力的確不錯,炒得像是有多年功底,幾道菜火候合適,可圈可點。 周自衡很滿意:“你看,我就說群眾的智慧是偉大的,說不定沒過幾年,清燉獅子頭、軟兜長魚、文思豆腐這些菜就出來了?!?/br> 隨喜聞言,驚訝的張開嘴:“獅子頭還能清燉?” 周自衡和徐清麥對望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吃完飯,又去了揚州的坊市。這里的坊市和江寧縣的市集和草市完全不一樣。徐清麥覺得更像是一個巨大的以行業來歸類聚集在一起的購物市場。接近上千家商鋪與貨棧,分門別類,一條街就是一個行當,比如有專門賣香料的香料街,有專門賣布的布帛街……她眼花繚亂。 她在前面看,周自衡覺得人多怕有拍花子的,便自己抱著了周天涯,薛大等人簇擁在他身邊。 隨喜逛了一會兒后撇了撇嘴:“還是不如長安的東市與西市?!?/br> 阿軟沒去過長安,低低的問他:“長安的坊市比這個還大?” “那當然?!彪S喜驕傲的道,眼中閃著光,“長安的東市西市云集了全天下的商人,你想要買什么都能買到,這里還達不到長安一半的規模?!?/br> 這時候已經有店家聽到了他們倆的對,阿軟緊張的扯了扯隨喜的袖子。 沒想到,那店家只是呵呵一笑:“客人沒說錯,揚州的繁華和長安比還是有些差距的。那可是長安??!老朽去過一次,至今難忘?!?/br> 徐清麥挑眉,她腦海里當然有著關于長安城的很多記憶,但因為沒有身臨其境,所以感觸不深。如今看到店家懷念的模樣,才深覺長安在大唐百姓們心中的地位,絕對是不一樣的。 他們買了許多香料和種子,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才盡興而歸。 又待了一天后,終于有船了。 站在瓜洲渡的碼頭上,徐清麥看著眼前的大船,也忍不住發出了“哇哦”的聲音。 第81章 他們本來應該是要乘坐官船的,但官船需要等待十天左右的時間。周自衡覺得穩妥起見,還是別等這么久,畢竟內侍也說要盡早。于是,他們通過陸存中的關系,找到了這艘民船,據說這艘船打的背后是張家。 它足足有五十多米長,周圍的船沒一艘能夠比得過它。它的船艙光是露在外頭的就有兩層,加上長長的桅桿風帆,在這個時空里的確是龐然大物,能夠讓人嘖嘖稱奇。 “這是師子舶,”來接他們的張家管事笑呵呵的道,“原本是來自獅子國的船,在海上行走的。主家見它實在威風,花了很大力氣從海商手里買來。如果裝人的話可以裝上四五百?!?/br> 周自衡心中一動,看來現在的這些世家們要不就已經參與了海上貿易,要不就在醞釀著要參加。這么大一塊肥rou掛在眼前,不可能不動心。 管事將他們一行人帶到最上層的船艙,畢恭畢敬的道:“這間房是最好的,我收到消息后就一直給您二位留著?!?/br> 徐清麥看了一下,窗明幾凈,而且頗為寬敞,里面家私一應俱全,的確是很好的房間。 她忙道:“多謝?!?/br> “徐娘子嚴重了?!惫苁禄炭值?,“您可是我們娘子的救命恩人?!?/br> 他們郎君吩咐過,以后看到這位徐娘子,一定要把她當成貴客來對待,不能怠慢。 待到他們進入房間,周自衡促狹的看著她:“哎,又沾了娘子的光?!?/br> 徐清麥輕哼兩聲,得意極了。 這艘船主要還是運送貨物為主,但上兩層會招待一些賓客,要拿到張家的帖子才能上船。他們一行多人,總共占了四間房,一間就是這間上房,還有三間位于樓下,房間狹小很多。劉若賢與阿軟住一間,薛嫂子與薛大住一間,莫驚春則與隨喜還有另外一位護衛住。 上房的位置好,可以俯瞰渡口和一部分甲板。接下來的半天,徐清麥就看到陸陸續續的有船客上來,有一位身后是排著長隊的仆傭,渡口的腳夫搬著大大小小的箱籠,場面很大,顯然也不是什么尋常人。 他們就住在了自己隔壁。 徐清麥如今已經聽得懂一些江南本地的方言,隔著墻聽他們討論,應該也是要去長安的。 除此之外,還有穿著僧衣的僧侶,面容平靜,穿著樸素。 最讓徐清麥注意的是最后上船的一組人。一個衣著華麗的面目陰沉的年輕人,一個佝僂著腰的老嫗,那老嫗手里面還牽著一個渾身被冪籬遮起來的小姑娘。 周自衡看見她皺眉,湊過來看:“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覺得這個組合有點奇怪……”徐清麥道,“而且這么小就戴全身的冪籬,蠻少見的?!?/br> 周自衡看了半天,沒看出什么端倪來。 他猜測道:“可能是家風比較保守?” 看上去像是兄妹帶了一個老仆。不過,只有一個仆人跟著的確是比較奇怪。他們兩個都還算好,看看隔壁那家,仆人就十幾個。 “有可能。算了,不多想了?!毙烨妍溌柭柤?,也不再疑神疑鬼,注視那三個人上了船,消失在了看不到的范圍之內。 下午的時候,船只離開瓜洲渡,開始駛入了大運河,一路朝北而去。 一開始,沒坐過船的比如劉若賢和阿軟等人都開心的跑到甲板上去看,但隨著船舶越來越深入江心,波浪的幅度也大了起來。 阿軟和劉若賢幾乎是不約而同的雙手握著欄桿,半個身子探到外面,張開嘴直吐。 “嘔~~~~” 她們暈船了。 莫驚春不暈船,緊張的待在旁邊看著她們,生怕她們一個顛簸就被翻了出去:“小心點兒,別摔出去了!” 劉若賢氣若游絲:“還不如坐車呢,我寧可坐車顛一點兒?!?/br> 莫驚春有經驗,安慰她道:“坐車的顛是永恒的,但坐船你適應兩天就好了?!?/br> 徐清麥拿了幾根金針過來,笑瞇瞇的:“孫道長之前告訴我有兩個xue位可以治暈船,只要扎幾針就好了,你們要不要試試?” 劉若賢和阿軟對望一眼,本來就蒼白的臉一下子就變得更蒼白了。 劉若賢心中叫苦,老師其他方面都很厲害,唯有金針術,那實在是讓人一言難盡…… 她弱弱的道:“老師,我已經好很多了,要不,你問問阿軟吧?” 劉若賢來了一招禍水東引。 阿軟本來就嘴笨,但看到那長長的金針之后腦子里卻靈光一閃,她對徐清麥道:“娘子,我覺得我好很多了……” 只是,話音未落,胸中的惡心感就又涌了上來,她迅速的趴到船舷上,一氣呵成:“嘔~~~~” 劉若賢忍不住想要笑,結果自己也沒忍住,跑到阿軟的旁邊:“嘔~~~” 甲板上一片嘔吐聲。 莫驚春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差點就笑出聲來。 徐清麥:……她的金針術也沒那么糟糕好嗎? 最終,劉若賢和阿軟只能苦著臉,乖乖的在徐清麥面前排著隊等著扎針,痛幾下總比一直頭暈惡心要好。 在成功的挨了幾下戳,齜牙咧嘴的痛呼了幾聲之后,徐清麥終于找準了xue位,金針穩穩的扎了進來,她仔細的體味著從自己手上傳來的細微感覺……好吧,其實根本就沒什么感覺。 她覺得自己可能就是不適合學這個,一頓猛扎,但手上完全沒有反饋。 不過,幾分鐘后,劉若賢倒是給了她很好的反饋:“好像好一點了,頭還暈,但是沒那么想吐了?!?/br> 徐清麥興奮的揚起眉:“那看來還是有效果的?!?/br> 就在這時候,旁邊忽然傳來了一聲嗤笑,然后是懶洋洋的年輕男子的聲音,滿是輕蔑與嘲諷: “一群沒坐過船的鄉巴佬?!?/br> 徐清麥轉過頭去,她戴了一頂擋風的帷帽避免江風吹亂頭發,帷帽的紗被撩起固定在帽頂,一轉頭正好露出她嬌美的臉,白紗飄飄,和烏黑順滑的發絲一起輕拂她的臉頰。 那男子對上她如寒星一般的眼睛,忽然就臉紅了,忍不住昂首挺胸。 徐清麥認出他就是那位帶了許多奴仆,跟著祖母上船的年輕郎君。她渾然不覺對方孔雀開屏的心思,只覺得他沒禮貌,似笑非笑的道:“只有真正沒見識的人才會把坐過船都當做可以炫耀的事情?!?/br> 說完后她也不理那人,繼續給阿軟扎針。 劉若賢在旁邊簡直要給老師鼓掌了:“說得好!” 被她這么一擠兌,徐清麥原以為那男子會惱羞成怒,但凡有點臉皮就自己退下了,沒想到他卻反而又上前了幾步,露出笑容:“在下許昂,乃錢塘許氏子弟,不知娘子出自何家?可是要一路去長安?” 他都快要挨到徐清麥身上了,徐清麥蹙眉,十分不耐的換了個位置,扔下一句:“跟你有什么關系?” 正巧,針也扎完了,江風也逐漸大起來,徐清麥攏了攏被風吹散的頭發,對幾人道:“好了。走吧,風吹久了容易頭疼?!?/br> 說完,看也不看那輕浮子,直接就從甲板一側的樓梯上了船艙上層,只剩下那許昂站在下面,癡癡的看著她。待到她的身影不見后,這才搖頭晃腦:“所謂佳人,在水一方吶!” 跟隨他的下人苦著臉:“郎君,這位娘子就住你隔壁,人家已經有夫君了?!?/br> “羅敷有夫……”許昂一愣,惘然無比。 第二日,他看到徐清麥牽著周天涯在甲板上玩耍,臉都白了一分,更惆悵了。 周自衡正好走下來,他奇怪的朝那邊看了一眼,警惕的道:“怎么了?你沒事吧?” 徐清麥搖了搖頭:“不知道,別理他?!?/br> 她雖然覺得那男人莫名其妙,但也不想讓周自衡和他結仇,而且那男子除了有些輕浮也沒做什么事。反正大家下了船估計就再也見不到了。 周自衡挑起眉,不置可否。 他牽起周天涯的小手,讓她在甲板上練習走路。周天涯現在已經牽著走上幾步了,而且船在晃,她覺得很好玩,一直咯咯咯的在笑,非常開心。 徐清麥看著兩人露出笑容。 許昂看到溫馨的這一幕,在一旁搖搖欲墜,覺得遭受到了莫大的打擊。 旁邊的下人知道他的多情病又犯了,默默的翻了個白眼。犯吧犯吧,等到時候靠岸了去一趟青樓,自然就又好了。 他們的船每隔一兩天就可以??恳粋€渡口,船客們是可以下船的,甚至有時還能在當地停留一兩天。許多客商以及水手就會趁這個機會去岸上尋歡作樂,所以渡口處的青樓與暗娼十分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