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節
春暖花開,陽光明媚,這駕馬車卻像是從豐都來的,渾身上下透著死亡的氣息。 宗祺無奈,跟著鐘意上了馬車,一路之上,鐘意全都板著那些千年不變的冰塊臉,一句話也沒有說。 宗祺既來之則安之,能到傳說中的錦衣衛坐一坐,喝杯茶,也是一種人生閱歷。 不過,宗祺隱隱猜到一點,何苒說把失蹤船只的事交給錦衣衛了,所以鐘意找他,可能就是因為這件事。 宗祺沒有猜錯,鐘意果然是為了這件事,因為這件事查來查去,竟然查到了漕幫自己人頭上。 那四名新晉官員當中,有一個叫蘇程的,他是符燕升的內侄! 當年苒軍進駐晉陽,符燕升的夫人自盡,她是為了不讓符燕升有后顧之憂才自盡的,因此,符燕升對符夫人心存愧疚,他起復之后,對符夫人的娘家人多有照顧,岳父病重,他寫信給何苒,請了兩位太醫去給岳父看病,蘇家子弟要進京參加官員考,他不但派人送去盤纏,還托人在京城找了一位名師給他們指點學問。 蘇家是書香門第,子弟也很爭氣,包括這個蘇程在內,蘇家已有三人在官員考后踏上仕途。 這次從余杭一起進京的四位年輕官員當中,只有蘇程實習期滿,他考評優異,此番進京述職后,他便要正式踏上仕途了。 而與他同行的另外三人,則還在實習中,西北現在缺人,他們進京后,便會與其他人一起遠赴西北,進行新一輪的實習歷練。 且,這三個人全都是寒門子弟,只有蘇程朝中有人。 因此,很難讓人不懷疑,這種事便是沖著蘇程來的,或者說,是沖著符燕升來的。 符燕升,如今在榆林! 當然,鐘意是不會把這些細節告訴宗祺的,他只是詢問了一些關于漕幫的事,問到最后,他才對宗祺說道:“三個月內不準離開京城,否則,下次再來就別想出去了?!?/br> 宗祺:我本來也沒打算離開京城,我要訂親了! 待到宗祺從錦衣衛出來,已是繁星滿天,他并不知道韓玉珠找了他整整一個下午。 韓玉珠做夢也不會想到,宗祺會在錦衣衛的衙門里。 第409章 撕破臉 宗祺回到自己的宅子,宅子是他來到京城后置辦的,重新粉刷過了。 如今要訂親了,前幾日宗祺便請了武安侯府里一直照顧陸暢的嬤嬤過府,按照陸暢的喜好,指點了一番宅子里的布置,這里放個青花瓶,那里擺張湘妃榻,園子里栽什么樹,種什么花,一一安排。 李錦繡聽說之后,大手一揮,便把武安侯府里的花匠打發過來,那花匠祖上幾代都是在大戶人家做事的,不僅會種花,還學過一點園林匠造。 嬤嬤和花匠列出的清單,宗祺都按最貴的采辦,銀子流水一樣花出去。 李錦繡聽說以后,心情甚好。 宗祺要討自家孫女的歡心,當祖母的若是這個時候說什么勤儉持家,那就是腦子進水。 宗祺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到園子里轉一圈,看看工程進展。 他剛進園子,便聽到身后傳來小廝的聲音:“大爺,大爺?!?/br> 宗祺停下腳步,看著匆匆跑來的小廝,問道:“何事?” 小廝說道:“韓管家派人來了,說是韓姑娘晌午出去的,直到現在也沒有回家,京城這么大,他們人生地不熟,想請大爺派幾個兄弟幫忙找找?!?/br> 宗祺眉頭輕蹙,晌午?那不是他剛從韓家出來,韓玉珠就跑出去了? 這么巧,她去哪里了? 宗祺想到韓玉珠對自己的態度,眉頭蹙得更緊,十有八九,韓玉珠是去找他了,而他恰好去了錦衣衛,韓玉珠找不到他。 “讓徐奎帶幾個兄弟出去找找?!弊陟髡f道。 韓玉珠雖然武功平平,但尋常小賊也不是她的對手,再說,她既然是要找自己,十有八九是去了宗家在京城的幾處鋪子。 因此,宗祺并不擔心,他更不會親自去找,免得平添不必要的誤會。 三更時分,徐奎回來,韓玉珠已經找到了,就是在宗祺新近買下的清歡樓。 清歡樓,原名清風樓,是宗祺進京后買下來的,前陣子在重新裝潢,和陸暢的親事訂下之后,他便把清風樓改成了清歡樓,準備在正式訂親那日在這里擺酒。 韓玉珠去了其他幾處宗家的生意,遇到一個漕幫兄弟,讓她來清歡樓看看,說不定宗祺在這里。 韓玉珠這才知道,原來清風樓改成了清歡樓。 她雖然讀書不多,可也立刻明白了,這名字分明就是為了陸暢才改的。 韓玉珠又氣又怒,恨不能進去打砸一番,無奈酒樓尚未營業,她進不去。 清歡樓附近有家小酒館,韓玉珠進去便要了一壺酒,自斟自飲喝了起來。 這幾年京城里有了女將軍、女官員,現在又有了女狀元,民風較之以前開放了許多,她在酒館里獨自喝酒,小二也見怪不怪了。 只是韓玉珠酒量不佳,只喝幾杯就醉了,小二急得不成,她還沒有會帳呢。 徐奎對宗祺說道:“我聽清歡樓的人說,快傍晚時來過一位姑娘,想要進去,他們沒讓,那姑娘發了一通脾氣,卻也沒走,而是去了那家小酒館,我便找了過去,但酒館的小二告訴我,說那姑娘醉得人事不知,好在她家婆子找過來,把酒錢結了,人也帶走了。 我當時還以為是韓家人先一步找到人了,正準備去韓家問一問,便見阿興跑過來,說在清歡樓的后門外面找到了韓姑娘。 我找過去時,韓姑娘一身酒氣靠在門上,現在酒樓還沒有開業,只有兩個值守的,他們也不知道韓姑娘是何時來的后門?!?/br> 宗祺說道:“再讓那酒館的小二仔細回想那個婆子的樣貌,還有她扶著韓姑娘從酒館里出去,是坐車還是坐轎?!?/br> 宗祺看了看漆黑的夜色,算了,明天一早要去趟韓家,出了這樣的事,那就不是把韓玉珠送回韓家便行了,他必須要親自過去和韓夫人說一聲。 次日,宗祺到了韓家,韓玉珠已經醒了,面色蒼白,像是大病一場。 看到宗祺親自來了,韓夫人很是無奈:“沒想到韓管家為了這點事還去麻煩你,玉珠太任性了,你不要在意?!?/br> 宗祺看向韓玉珠,沉聲問道:“昨天你醉酒之后的事,可還記得?” 往常宗祺過來,韓玉珠便眉飛色舞,可今天卻是神情落寞,聽到宗祺問她昨天的事,她的目光閃爍著不敢與宗祺對視,嘴里說道:“我喝多了,什么都不記得?!?/br> 宗祺一看,便知道她在說謊。 當著韓夫人,宗祺不好追問,便又和韓夫人寒暄幾句,便告辭離去。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韓玉珠長舒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宗祺回到家,徐奎已經在等著他了。 “不好了,那名小二已經死了?!?/br> 徐奎去了昨天的那家小酒館,卻見掌柜的罵罵咧咧,一問才知那名小二沒有請假就不來上工了,徐奎便按照掌柜說的地址,找到小二家里。 小二住在一個大雜院里,那里住著十幾戶人家,小二租住了一個小房間,房門緊閉,徐奎敲了半天無人開門,便一腳將門踹開,卻見那小二吊在房梁上,尸體都硬了。 房東去報了官,小二的尸體被衙門帶走,徐奎便回來報信。 宗祺聞言,聯想到昨天鐘意找他的事,轉身便去了錦衣衛衙門。 剛巧鐘意正要出去,兩人在衙門前遇到,宗祺把韓玉珠和那名小二的事全都說了,鐘意微微瞇起眼睛。 韓玉珠并非尋常女眷,她的父親是漕幫前任幫主,而現任幫主宗淇是她的義兄。 蘇程的案子劍指西北,而這個案子和漕幫脫不了關系。 現在又扯出人命,那個小二分明是被滅口的,他見過那名婆子。 鐘意對宗祺說道:“還是那句話,三個月內你哪里也不許去,我要找你時,你能馬上出現?!?/br> 此時,何苒正在皇宮里,今天是初一,每個月的初一十五,她都會和周堅一起用膳。 周堅像往常一樣,拿出自己最近寫的文章給她看,像個等待夸獎的孩子一般,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若還是當年那個瘦弱可人的小郎君,倒也有幾分惹人憐愛,可是眼前是個油膩的胖子,連帶著那副自以為純真可愛的表情,足能讓人沒了食欲。 何苒像往常一樣,夸獎了幾句,周堅便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好處,激動不已,夸張又做作。 何苒語氣淡淡:“昭王是喜歡馮才人嗎?” 還沉浸在自我表演之中的周堅,忽然聽到“馮才人”三個字,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jiejie為何會這樣問?” 何苒微笑:“馮才人有了身孕,這是昭王的骨rou吧?” 周堅嚇了一跳,懷孕,馮才人懷孕了? 他已經一個月沒有見到馮才人了,自從高才被發落之后,他便小心翼翼,還是一個多月前和馮才人匆匆見了一面,再后來,馮才人在“老地方”留了暗號,他都裝作沒有看到 何苒太厲害了,殺死一個人就像捻死一只螞蟻,高才說死就死了。 高才死后,何苒還讓元英特意來告訴他,說是高才凈身之后活活疼死的。 他毛骨悚然,何苒不但殺了高才,還讓高才死無全尸。 高才本名馮令財,他是馮才人的堂弟,何苒說殺就把他給殺了。 馮才人哭得死去活來,他哄了好久才哄好。 想到高才之死,周堅的心便揪了起來。 這一刻,他恨上了馮才人,她不是說她早年小產傷了身子,懷不上孩子了嗎? 她騙了他! 她明明能懷孕,卻騙他說不能懷,這不是騙他又是什么? 自從春旺被他推進湖里“淹死”,宮里便沒有真正的男人了,全都是閹人,侍衛們不能進后宮,就連給他教書的兩位先生也都是白天過來,而且每次都由元英陪著一起過來,只在宮里待一個時辰,他想把他們推出來背黑鍋都不行。 周堅咬咬牙,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偷偷抬眼去看何苒,見何苒面無表情,連個眼角子都沒給他。 周堅跪行向前,抓住何苒的袍角,淚如雨下:“jiejie救救我吧,是馮才人耐不住深宮寂寞,屢屢勾引我,她比我年長許多,我根本不懂男女之事,被她給騙了,真的,jiejie,你要信我??!” 周堅哭得不能自己,小梨上前一步,掰開他的手,把何苒的袍角從他手里拽出來:“昭王爺請自重,男女有別,請昭王爺退后三步!” 周堅紋絲不動,他是昭王,是未來的皇帝,區區賤婢,竟然還敢喝斥他。 見他不動,小梨刷的一聲抽出長劍,劍尖指向周堅咽喉:“請昭王爺退后三步!” 劍氣如虹,寒光閃閃,周堅再次仰頭看向何苒,何苒的臉上看不出悲喜,卻令周堅心生畏懼。 他咬咬牙,一點點向后挪動,而那劍尖如影隨形,直到他挪到令小梨滿意的位置,這才收回長劍。 周堅的里衣已經濕透。 只聽何苒冷冷說道:“你不懂男女之事,可是卻懂得讓馮才人的妹夫拿出大筆錢財,為你買兇殺人?” 周堅驚愕地瞪大了眼睛,何苒的聲音還在繼續:“讓你失望了,馮兆炎已經落網,他全都招認了。 他貪贓枉法,惡貫滿盈,當時兵荒馬亂,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馮兆炎不敢遠走高飛,就藏在通州的一處宅子里,而高才是馮家的外室子,他被馮家主母嫌棄,小小年紀便離鄉背井,恰好也在通州。 馮兆炎的小妾馮翦翦是馮才人的庶妹,馮兆炎帶著她一起逃走,馮翦翦認識高才,他們一拍即合,通過馮翦翦找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