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節
武驥只覺腦袋暈暈,羅云并非一時沖動,他是早有預謀。 武驥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他也知道肯定會有人背叛于他。 但是這個人為何會是羅云? 他們一起長大,如今又互為依靠,羅云為何會背叛他? 武驥苦不堪言的時候,何淑婷已經見到了小何氏。 何淑婷沒想到,小何氏竟然是位風華絕代的美人。 不僅如此,何淑婷的直覺告訴她,小何氏與孟誠有染。 丈夫癱瘓在床,繼子死在他鄉,嫂子與大權在握的小叔子搞到了一起。 不過,如小何氏這樣的美人,別說是孟誠,就是十個孟誠,也都會成為她的裙下之臣。 雖然一母同胞,但是孟誠與孟忠完全不同,孟忠能受武東明器重,可想而知,此人沉穩持重,品格端方。 而孟誠卻貪杯好色,初見何淑婷,明知她是長安王妃,他還是色瞇瞇地對何淑婷上下打量,對上何淑婷的目光,他也毫無愧意,嘻皮笑臉地對何淑婷說:“王妃不如就住到我府上吧,我那府里剛好空出一個院子,我讓人給王妃收拾出來,王妃今天便能搬進去?!?/br> 何江氣得不成,這個混帳,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他天大的膽子,竟然敢讓堂堂長安王妃,住到他家的小院子里,那成什么了?豈不是與他的姬妾一般無二?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孟誠,何江對小何氏說道:“你怎么選了這么一個混帳?” 小何氏嗤笑:“他是那老不死唯一的兄弟,此時不把他推出來,老不死的那些手下們,豈能善置甘休?也是怪我,連個親生骨rou都沒有?!?/br> 小何氏比任何人都明白,哪怕現在她委身孟誠,隴西的十萬大軍,也和她沒有半分關系。 誰讓她沒有兒子呢。 “大哥,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是什么處境。唉,大哥,你說的事,全都答應,我所圖的,也只是后半生的榮華富貴,還有,我不想再對著孟誠那個畜生?!?/br> 小何氏雖然以色侍人,可是孟誠對她做的那些事,她仍然羞于啟齒。 那是侮辱,孟誠不但沒把她當成嫂子,也沒把她當人。 她連花樓里的姑娘都不如。 何淑婷冷眼旁觀,直到此時方才開口:“你想殺了孟誠?” 小何氏有剎那的緘默。 要殺了孟誠嗎? 她沒有想過,她不敢想。 見她遲疑,何淑婷冷笑一聲:“原來也是個優柔寡斷的?!?/br> 小何氏驀然看向她,原本迷離的眸子此時已經澄明起來。 “你殺了孟誠,再保我一世榮華,我便把十萬大軍全都交給你?!?/br> 她一個弱女子,本就支使不動軍隊里的那些軍漢,這十萬大軍,她保不住,還不如借花獻佛,為自己換來想要的東西。 第399章 手上的繭 小何氏雖是何江的堂妹,但何家只是三流世家,小何氏自幼失怙,雖有族中照顧,但寄人籬下苦不堪言。 嫁給孟忠做續弦,是何江從中牽線,孟忠年逾五旬,小何氏還是二八年華。 小何氏原本以為,嫁給一位將軍,日后便不會再過苦日子,哪怕夫君死在她前面,只要她有子傍身,便能在孟家立足。 可是嫁過來之后的日子,卻與她的想象相差甚遠。 孟忠雖然對武東明忠心耿耿,在戰場上亦是威風凜凜,可與妻兒并不親厚,且,性如烈火,對妻兒動輒便是連打帶罵。 原配郁郁而終,去世時臉上還有孟忠的巴掌印。 小何氏初嫁過來,新婚燕爾,老夫少妻,孟忠對這個比自己兒子還小十歲的妻子非常寵愛,把小何氏寵得如珠似寶,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摘下來給她鑲簪子。 這一切看在孟大公子眼中,怎能不恨? 孟大公子和孟大奶奶便處處針對小何氏,小何氏也不示弱,給孟忠夜夜吹枕邊風,父子關系降至冰點,終于在一次爭吵后,孟大公子帶著妻兒離家出走,他們原本想去張掖,沒想到半路上遇到馬賊,死于非命。 孟忠得知這個消息,悔不當初,對小何氏也冷淡許多,再也沒有進過小何氏的屋子。 小何氏想要早日誕下男丁,母憑子貴,無奈孟忠整日唉聲嘆氣,思念死去的兒子和孫子,對女色沒了興趣。 正在小何氏一愁莫展之時,孟忠受了重傷,傷了脊柱,從此只能躺在床上。 孟誠對這個漂亮的小嫂嫂早就垂涎欲滴,孟忠成了殘廢,孟誠立刻便對小何氏展開攻勢,小何氏正在擔心自己膝下無子,沒有依靠,孟誠調戲她,她便半推半就,兩人成就了好事。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孟誠要的,并非只是她這具身子,還有孟忠的一切。 無論武功還是聲譽,孟誠全都比不上孟忠,但他是孟忠的胞弟,軍隊里的那些老部下只能接受他。 而孟忠也在小何氏的悉心照顧下,傷勢越來越嚴重,以前只是不能動,現在連說話也不能了。 但是孟誠和小何氏還不能讓他死,孟誠還不能完全掌握軍隊,若是孟忠這個時候死了,至少會有一半的將官會出走,軍隊定然大亂。 然而孟誠好色成性,他很快便露出了本來面目,他以在孟忠面前虐待小何氏為樂,他甚至告訴孟忠,在他眼里,小何氏就是娼妓。 他嘲笑孟忠把娼妓當成寶貝,孟忠口不能言,氣得青筋直冒。 小何氏想到這些往事,藏在袖子里的玉手緊握成拳,她一字一字地說道:“殺了孟誠,殺了他!” 何淑婷向她伸出手,如玉石精雕般的潔白手掌,卻有兩處薄繭,若是細看,便會發現,她的手指上也有繭子。 小何氏也伸出手,兩只纖纖玉手緊緊相握。 “姐妹同心,齊力斷金?!?/br> 何淑婷眼中滿是真誠,小何氏感受到了長安王妃對她的尊重。 這一刻,小何氏感動得想要落淚。 孟忠恨她入骨,孟誠欺她辱她,可這又如何?高貴的長安王妃卻當她是姐妹。 何淑婷住在了孟家的大宅里,打發走了何江,何淑婷端坐椅上,默默看著自己手上的繭子。 這是昔日在善堂時不分日夜辛苦勞作留下的,后來何淑婷用銼刀磨,用藥水泡,這些繭子褪了之后卻還會再次長出來,哪怕她現在十指不沾陽春水,這些繭子卻還在。 武驥每每看到這些繭子,便對何淑婷心疼不已,他輕吻著她手上的繭子,憐惜著那個曾經的她。 所以后來,何淑婷便不再想方設法去掉這些繭子了。 有的男人,生來便什么都有,他以為自己無所不能,可是當他遇到挫折,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時,他便會從失落中為自己尋找那可憐的尊嚴。 如何苒這樣的女人,只能令他自慚形穢,而那些蜜罐里泡大的千金小姐,他又覺索然無味。 而從泥濘里走來,卻出淤泥而不染,嬌弱無助,手上有繭,眼中卻有歌的女子,既不會令他自慚形穢,又不會讓他索然無味。 何淑婷有著凄慘卑微卻自強不息的過去,而他武驥,便是將何淑婷救出苦海的人,也是她的神。 在何淑婷身邊,他找到了從其他女子那里得不到的尊嚴。 他喜歡尋來各種名貴的手鐲和戒指,他最喜歡的,便是她的手,他親吻著她手上的繭子,羊脂玉的鐲子碰觸著他的臉頰,繭子粗硬,手鐲溫潤。 繭子是她的過去,手鐲是她的當下,而她的鐲子,是他給的,她的人生,由他改變,他,就是她的一切。 何淑婷嘴角勾起一抹嘲笑,她褪下腕上的鐲子,想了想,卻又重新戴上。 她想起很多年前,何苒手上戴著的一對做工粗糙的大金鐲子。 據說,那鐲子是母親賞給下人的,又被何苒從下人手里要過來,如珠如寶戴在腕上。 那時府里人私底下都在說,這位大小姐可真拿不出手啊,哪有當主子的和下人搶鐲子的,說出去都丟人。 再后來,何淑婷離開何家,一路逃亡,那時她想起了何苒的那對大金鐲子。 那么粗那么笨,若是鉸了當錢花,一定能買很多饅頭,她就不用餓肚子了。 武驥把鐲子戴在她手上時,不知為何,她又一次想起了何苒腕間的大金鐲子。 金有價,玉無價,她的這對羊脂玉的鐲子,比起何苒的大金鐲子要貴上不知多少,可是她卻并不快樂。 經歷過苦難的她,早已過了輕易便會感動的時候了。 武驥感動不了她,她也不愛武驥。 何淑婷腦海里浮現出一道清雋挺拔的身影,她想著那個人,不由癡了。 被何淑婷想著的陸臻,此時回到了京城。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這次回京,他去向何苒述職之后,便迫不及待回到侯府。 幾年的風風雨雨,雖未正式改朝換代,可也不遠矣。 放眼京城,還能將以前的匾額高高懸掛的,也只有武安侯府一家了。 如今的武安侯府,風光更勝從前。 以前皇帝對武安侯府多有忌憚,武安侯陸屏南三十多歲便被調回京城,交出虎符,在五軍都督府里養老了,那時陸家還在領兵的,只有陸屏業一人,而陸屏業也只是四品武將。 而現在的武安侯府,陸屏南和陸屏業分別駐守京城和保定府,而陸臻就更不用說了,戰功赫赫,前途一片大好。 就連陸暢,也是京城驚鴻樓的大掌柜了,如今何苒重用女官,陸暢更是時常出入何苒府邸。 整個京城,不知有多少人睜著紅彤彤的眼睛,盯著武安侯府。 陸臻剛到家門口,便看到早已聞訊在門外等待的幾個堂弟和侄子侄女們。 一個胖乎乎的小豆丁抑起小腦袋,好奇地看著他:“你真的是白馬銀槍嗎?” 堂弟笑著抱起小豆丁,說道:“白馬銀槍是你叫的嗎?快叫三伯伯?!?/br> 陸屏南雖是長子,但他成親多年之后方才有了陸臻,因此,陸臻在家中排行第三,這個小豆丁,則是四弟家的兒子。 小豆丁不情不愿地叫了一聲“三伯伯”,卻還是忽閃著大眼睛看著陸臻,似是在等一個回答。 他只有三歲,他去外家時,舅舅家的表哥把他介紹給小伙伴,驕傲地告訴大家:“這是我表弟,他三伯就是白馬銀槍,厲害吧!” 所以現在,小豆丁想要知道,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白馬銀槍,因為他沒有看到白馬,也沒有看到銀槍。 陸臻從身上摸出一只白玉小馬,遞給小豆丁,笑著說道:“我就是白馬銀槍,這只小白馬,送你了?!?/br> 待到陸臻走進二門,還能聽到身后傳來的歡呼聲:“啊啊啊,我看到白馬銀槍了,我看到白馬銀槍了!” 豆丁爹.他想把這個顯眼包回爐重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