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節
何苒點頭:“是,我哥他也做了同樣的夢,他知道他有我這個meimei?!?/br> 對于周滄岳這個小老鄉,何苒是坦誠的。 周滄岳大喜過望,什么叫他鄉遇故知,這就是他鄉遇故知。 苒姐的哥哥,那是大院孩子們崇拜的偶像,苒姐和她哥,就是大院里的絕代雙驕,連帶著他也跟著沾光,有苒姐在,那些孩子不敢欺負他。 “咱哥在哪兒,我能不能見見他?” 何苒:“誰跟你是咱哥?” 周滄岳摸摸鼻子,一遍遍告誡自己,不能臉紅,千萬不能臉紅。 何苒納悶,周滄岳不是說他現在至少能喝三杯了嗎?這還一杯沒喝呢,怎么臉就紅得像猴屁股了? “我哥很忙,回頭有機會介紹他給你認識?!?/br> 說起哥哥,何苒便眉開眼笑,她又是有哥哥的人了。 在來金陵之前,周滄岳有一肚子話想說,可是現在,他真的來了,他真的與何苒面對面時,他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何苒先開口了:“對了,你怎么忽然來金陵了?是不是后周小朝廷把手伸到你那里了?” 周滄岳一怔,啥后周小朝廷,現在是談論后周小朝廷的時候嗎? 多掃興啊,提他們干嘛? 見周滄岳沒答,何苒又問:“那是王豪?儂六娘還沒把他弄死?” 周滄岳:沖你這句話,我回去就把王豪殺了。 “不是不是,這陣子王豪被儂六娘搞得自身難保,根本沒有心思和我搶地盤,所以我就閑下來了,原本只是想到桐城看看,后來一想,都到桐城了,若是不來金陵和你喝一杯,豈不遺憾,所以我就來了?!?/br> 何苒想起他從定國公手里要走的桐城六縣,哭笑不得。 “那六個縣現在如何了,有沒有派駐官員?”何苒問道。 “苒姐,你把這六個縣收了吧,你培養了那么多人,隨便派幾個就能管起來,不像我,我現在手里的人只會打仗,沒有能做地方官的?!?/br> 第380章 苒姐記得我 何苒笑問:“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客氣了,桐城乃文華錦繡之地,不派個才子過去,恐怕鎮不住那些書生,我將桐城升為州城,將余下的五縣全部劃歸桐城管理,再派白之羽去做桐城知州,你看如何?” 襄陽才子白之羽,狀元郎。 且,他是周滄岳選派去京城的,一舉奪魁之后,做過知縣,在吏部和兵部全都歷練過,此次,他跟隨馮擷英來到金陵,原本,何苒想讓他留在金陵,現在周滄岳說起桐城,何苒便覺得,讓白之羽去桐城再適合不過。 周滄岳還記得白之羽,他選拔了一位狀元,這讓他得瑟了好一陣。 “好啊,全都聽你的?!?/br> 燭光下,周滄岳嘴角翹起,噙著笑意。 真好啊,他的苒姐,活生生的。 他又做了那個夢。 他已經很久沒有再做那個夢了。 在這次的夢里,苒姐死了! 他像平時一樣,每個周末都要躲在大院門前的那棵大樹后面,可他卻再也沒有見到苒姐。 他替苒姐找了很多理由,比如苒姐的曾祖父和祖父全都去了干休所,她家已經不在這里住了,比如苒姐去做暑期工了。 直到他手下的小弟把打聽到的消息告訴他,他這才知道,他的苒姐,已經葬身大海。 和哥哥一樣,苒姐的尸體也沒有找到,幾支打撈隊都沒能找到苒姐的尸體。 從那以后,他還是如以前那樣,每個周末都會到那棵大樹后面看著大院的大門發呆。 直到有一天,那條馬路要拓寬了,那棵樹也要被砍掉。 他花了大價錢,把那棵大樹買了下來。 他把那棵樹種在自家院子里。 對了,那時他已經年滿十八歲,而他那位生理學父親已經對他無能為力,他不但正大光明繼承了外祖父留下的遺產,還用刀逼著生父,把小時候侵吞他的那部分遺產全都吐了出來。 他還記得繼母歇斯底里要去告他的丑陋樣子,還有生父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可笑他們還想用道德來綁架他。 只要沒有道德,任何人都別想用道德來綁架他。 他把那對狗男女扒光扔在鐵軌上,看到呼嘯而來的火車,那對狗男女苦苦哀求。 在最后時刻,他把這對狗男女拉下鐵軌。 廢掉他們的雙腳和雙手,拔了他們的舌頭,扔到千里之外的鬧市里乞討度日。 對仇人最好的報復,不是讓他死掉,而是讓他活著,卑微痛苦暗無天日的活著。 那時的他,有很多錢,大仇得報,志得意滿。 然而,他的苒姐卻再也回不來了。 他的心像是缺了一塊,填不滿,無論用什么都填不滿。 他鼓足勇氣去見了苒姐的曾祖父,那位戰功赫赫的老將軍。 老將軍已經九十高齡,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小子,身板不錯,是個當兵的好材料,你是哪個部隊的?” 他臉紅了,他不好意思地告訴老將軍,他只是一個連中學都沒有畢業的普通人,他沒有當過兵,但是他小時候,經常到軍區大院里撿廢品。 老將軍想了想,指著一棵幾層樓高的大樹,說道:“小子,順著這棵樹爬上去,再跳到五樓最中間的那扇窗子里,你能辦到,我就讓你去當兵?!?/br> 他傻傻地問道:“我跳進去,那間屋子里的人會不會報警?” 老將軍露出一個孩子般的笑容:“嘿嘿,那就看你的本事了?!?/br> 最后,他跳進了那間屋子,被屋子里的大嬸追著打了一路。 那年,他二十二歲,被一輛軍車載去了一座深山里,半年后,他成了一名特種兵。 再后來,他加入維和部隊,將一腔熱血拋灑在異國他鄉。 夢醒之后,他便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何苒,雖然所有的情報都說何苒還活得好好的,可是他就是害怕,他擔心會像夢里那樣,苒姐葬身大海,連尸首都找不到。 何苒早就察覺到周滄岳的異樣,她還記得曾經的周滄岳,就是那種前一刻還是苦大仇深,可是下一刻便能笑得沒心沒肺的小孩。 明明是從電閃雷鳴中飛奔出來的,可卻是陽光燦爛,不見一絲陰霾。 可是今天的周滄岳,雖然也在笑,可是那笑容卻不達眼底,甚至還有感傷。 “黑妹,你怎么了?說實話,不要敷衍!”何苒命令。 周滄岳怔了怔,他真笨,還是讓苒姐看出來了。 “沒有,我能有什么事啊,我好得很?!?/br> 何苒想了想,問道:“你是不是又做夢了?夢到不好的事了?” 話雖如此,可是何苒心里卻在想,如果真是與夢境有關,周滄岳可以寫信啊,以前離得那么遠,他都要啰里啰嗦寫上幾頁紙。 周滄岳的目光下意識躲閃,不敢去看何苒的眼睛,他拿起桌上的酒壺,假裝端詳酒壺上繪的花鳥。 這點小把戲當然瞞不過何苒。 還真讓她猜對了,這小孩就是夢到不好的事了。 “你夢到什么了?快說,你若是不說實話,我可就走了!” 馮擷英給她送來的試題,明天早上還要交回去。 除了小八,何苒不會慣著任何人。 說走就走。 何苒起身,作勢要走。 周滄岳一下子就急了,來不及放下酒壺,一把抓住何苒的衣角:“別走,我說,我說還不行嗎?” 大大的個子,小小的表情,沒有戴冠,頭頂的頭發像是被刀劍割過,短短的,倔強地揚著,憑添了幾分呆氣。 何苒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小小的身影,同樣頭頂有幾根呆毛,傻傻的。 那身影一閃而逝,還來不及看清他的臉。 何苒問道:“你頭頂的頭發是怎么回事?” 周滄岳連忙用手壓了壓那幾根呆毛,可惜沒壓住,還是根根直立。 “沒事,不小心被刀給割斷的?!?/br> 何苒正色:“還說不小心,頭盔都被打飛了吧,否則怎會割到頭發?” 周滄岳嘿嘿干笑:“碰巧了,真的,一個不小心就著道了,不過,那個把我頭盔打飛了的小子被我一刀砍了,我,我還是挺厲害的,真的?!?/br> 何苒看著他,問道:“你那夢里有我,是不是?” 周滄岳低下頭,小小的館子里一片靜寂,好一會兒,周滄岳才抬起頭來:“苒姐,在夢里,你說你會罩著我的?!?/br> 何苒怔住。 她說她會罩著他? 這話的確像是她會說的,不對,是她小時候會說的。 “你夢到的我,是什么樣的?” 話音方落,何苒的目光便落到那只畫夾上面,她沖口而出:“你夢里的我,就是背著這樣一只畫夾,對不對?” 周滄岳的身體向后縮了縮,像是要縮到那棵大樹后面去,聲音細如蚊蚋:“嗯?!?/br> 何苒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背著畫夾的她,那就是說,她與周滄岳,不僅是老鄉,而且還是曾經生活在同一個時空同一個地點的老鄉。 何苒忽然問道:“你家也住在大院里?” 周滄岳的頭垂得更低:“不是?!?/br> 何苒皺眉:“你和我是一個學校的同學?” 這一次,周滄岳連聲音也沒有了,只是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