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前面有岔路口,其中一條路上,遙遙能看到似有人家。 何大老爺沖著四名護院吼道:“你們騎馬過去看看,請個郎中過來!” 這四名護院,并非是從真定帶來的,而是在京城臨時找的,說是護院其實就是保鏢,千里迢迢,萬一路上不太平,總要有人保護。 兩名護院去找郎中,另外兩名則守在馬車前,他們此番南下,總共四駕馬車。 何大老爺一家三口坐了一駕,丫鬟和小廝,連同行李占了其他三駕。 等啊等啊,呂紅兒只覺渡日如年,瀧哥兒還在不停地流著口水,只是呼吸越來越弱,眼看就要不行了。 那兩名護院好不容易帶了一名郎中過來,郎中看了看,搖搖頭:“這是中毒,我手頭沒有對癥的解藥,只能用些尋常的解毒祛邪的藥,暫時能把小公子體內的毒壓一壓,再往前一百余里便是原鎮了,那里有一家四時堂,里面坐堂的是一位很有名的老大夫,你們去那里看一看,那里的老大夫或許能解?!?/br> 聽到“中毒”二字,呂紅兒的腦袋嗡嗡作響,中毒啊,中毒,是誰要害她的兒子? 郎中的藥箱里便有現成的解毒藥丸,當即便給瀧哥兒用上,一刻鐘后,瀧哥兒的口水就流得少了,呼吸也比剛才平順了一些。 呂紅兒大喜,忙問:“這是不是轉好了?” 郎中搖搖頭:“我說了,這不是對癥的解藥,只能暫時壓制一下,讓小公子不太痛苦罷了,你們還是快去原鎮吧,小公子這毒拖延不得?!?/br> 原鎮,并不在他們此行的路上,但是為了瀧哥兒,也就顧不得這些了,就連著急趕路的何大老爺,也沒再說什么,畢竟,瀧哥兒也是他的親生骨rou。 從這里到原鎮有一百多里,瀧哥兒的情況好轉,剛剛那一通折騰,瀧哥兒也累了,這會兒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呂紅兒看著瀧哥兒那蒼白如紙的小臉,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這毒是哪里來的? 從家里帶來的點心? 瀧哥兒沒有吃,她也沒吃,倒是何大老爺吃了兩塊,人現在還好好的。 路上買的包子? 他們全都吃了,何大老爺和她都沒事,瀧哥兒吃得最少,想來這毒并沒在包子里。 不是吃的東西,難道是喝的? 何大老爺和她喝的是茶,他們全都沒事,而瀧哥兒喝的竹蔗雪梨水,卻是從京城帶來的。 “是雪梨水,一定是雪梨水!” 她帶了一壺雪梨水,瀧哥兒只喝了一小碗,還有一半。 呂紅兒仔細回想,雪梨水不是她煮的,而是昨天晚上,她讓客棧的廚房煮的,還多給了銀子,讓他們務必趕在早上出門前送過來。 廚房的人和她無怨無仇,為何要害瀧哥兒? 對了,她讓廚房煮雪梨水時,可沒說是給瀧哥兒喝的,這兩天不止是瀧哥兒,她也有點咳嗽,莫非要害的是她,是瀧哥兒倒霉,為她擋災? 呂紅兒越想越是這么回事,對何大老爺說道:“你快給京城寫信,讓他們去報官,這是殘害官眷,要抓人,必須抓!” 何大老爺卻覺得事情或許并不像呂紅兒想得這樣可怕,也說不定是那大夫診錯了,這不是中毒,就是瀧哥兒與某樣吃食犯沖,他不是不能吃棗嗎?可能除了棗,其他某樣東西也不行呢。 好不容易到了原鎮,的確有一家四時堂,可那位有名的老大夫今天沒有坐堂,他的重孫子辦滿月酒,老大夫請了一天假。 呂紅兒打聽了老大夫住在哪里,便找上門去。 何大老爺看一眼沉睡著的瀧哥兒,只覺得呂紅兒有些小題大作了。 人家辦喜事,你卻要上門看病,這就是不懂事,一點官家夫人的端莊穩重都沒有,如同市井潑婦一般,這輩子也就是個姨娘了。 所以到了松江,他便要馬上托人打聽合適的世家女子了,總不能把后宅的事交給呂紅兒吧,這行事的作派,還比不上閻氏。 呂紅兒萬萬沒有想到,她心急火燎為了兒子登門求醫,何大老爺心里想的,卻是她這樣不夠端莊不夠穩重,她急著給兒子解毒,兒子的親爹卻是急著要娶新婦。 第69章 獨自送死 老大夫家里喜氣洋洋,小廝過去說明來意,老大夫的兒子客氣拒絕,今天老父親高興多喝了幾杯,就不看診了,請貴客另尋良醫。 小廝回來一說,呂紅兒便急了,她沖過去,噗通一聲跪在老大夫的兒子面前,趴下就要磕頭:“求求你們救救我兒子吧,我兒子他中了毒,求求你們了,求求了!” 那家的兒子嚇了一跳,于心不忍,便請了他們進去,又叫了老父親過來看診。 呂紅兒剛剛松了口氣,就聽到老大夫說道:“這小公子恐怕不是第一次中毒了,這毒在身體里至少也有幾天了,前面量少,孩子頂多是稍有不適,有沒有說過嗓子癢?” 呂紅兒忙道:“有,他咳嗽,我也有點咳嗽,并不厲害,就是偶爾咳兩聲,所以也沒有看大夫?!?/br> 老大夫看看何大老爺,又看看呂紅兒:“方便的話,讓老夫給你二位也看看吧?!?/br> 看診的結果,呂紅兒體內也有毒,但是不多,何大老爺屁事沒有。 呂紅兒只覺得腦袋嗡嗡作響,連忙問道:“老大夫,這好治嗎?” “你的好治,這孩子.只能看他的造化了?!崩洗蠓驀@了口氣,造孽啊,給孩子下毒。 老大夫給瀧哥兒用了催吐藥,可從喝下雪梨水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個時辰,能吐出來的并不多。 當天晚上,一行人便住在了原鎮,老大夫也給呂紅兒開了藥,可呂紅兒顧不上自己,喝完藥就陪在瀧哥兒身邊,舍不得離開。 何大老爺眉頭緊皺,來原鎮本就繞了遠路,現在看這樣子,還要在這里耽擱幾日。 他對呂紅兒說道:“這個老大夫治不好,其他地方的大夫說不定就能治,這樣吧,明天一早我們就上路,一路之上,我就不信沒有能治這毒的大夫?!?/br> 呂紅兒既不是嬌生慣養的勞氏,也不是小家碧玉的閻氏,她十幾歲就和男人打交道,何大老爺這么一說,她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這是嫌棄她們母子耽誤了他的行程,耽誤了他去做官! 到了這個時候,呂紅兒什么幻想也沒有了。 她不幻想母憑子貴做官太太了,她現在只想讓她的兒子活著! 她知道兒子體內的毒拖不得了,放著現成的大夫不用,還去找什么名醫,名醫沒找到,兒子的命就沒有了。 “要走你走,我們母子留下,我陪著瀧哥兒治病,不過,你要給我們留下足夠的銀子?!?/br> 何大老爺一聽,便皺起眉頭:“我到了任上也要用銀子,哪里” 何大老爺的話還沒有說完,呂紅兒便連連冷笑:“那我就到原鎮亭長那里去借,對了,原鎮屬于哪個縣管轄,我就去找縣太爺,就說我是松江同知的家眷,看他肯不肯借錢給我?我是沒名沒分,可瀧哥兒卻是你的親生骨rou,你自己看著辦!” 何大老爺怔住,讓外室帶著私生子去找此地知縣借錢? 這里距離京城不過二三百里,能在這里當官的,哪個都是京中有人,不出三日,這件事就會傳到京城,他的老臉還要不要了。 “好,我給,可你也別獅子大開口?!?/br> 呂紅兒冷笑:“一千兩,給我一千兩,少一兩也不行!” 何大老爺此行,帶了二千兩,這二千兩是長房所有的私房錢了,臨走時又收了不少程儀,所以現在手里至少有三千兩。 呂紅兒一早就知道他帶了多少銀子,所以人家沒多要,只要一千兩。 何大老爺把一千兩交給呂紅兒,次日就帶著人走了。 呂紅兒和瀧哥兒身邊,現在只有一個丫鬟。 呂紅兒把銀子收好,對病榻上的瀧哥兒說道:“兒啊,你只要還有一口氣,娘都要給你治病,銀子用完了,娘去賣身,也要給你治??!” 京城,何淑媛也去十里長亭送何大老爺了,她是和閔韋達一起去的。 何大老爺得了一個好差事,她臉上有光,閔家人很滿意,所以她不但能去給父親送行,還能和閔韋達一起去,閔韋達更是送上了豐厚的程儀,給足了面子。 看到呂紅兒抱著瀧哥兒上車時那得意的笑容,何淑媛忍不住冷笑,賤人,敢吹枕邊風,讓我頂著養女的身份出嫁,害我抬不起頭來,我就等著,看你還能得意到幾時! 你能倚仗的,不就是那個小崽子嗎? 而此時的何淑媛,并不知道,因為她的狠毒,卻讓呂紅兒撿了一條命。 此時的何苒也不知道這些事,這不在她的計劃之中,當然也不在勞家的計劃里,何大老爺會在路上出事,但不是現在,消息也不會馬上傳回來,甚至就沒有消息。 何大老爺會從此杳無音信,他會變成失蹤人口,沒有棺木,沒有墳塋,沒有墓碑,也不會有人為他守孝,當然,更沒有后代子孫給他燒紙。 這就是勞光懷能夠想到,把對何苒的影響減到最低的辦法了。 何苒其實并不在意,她就沒有想過要議親要出嫁,可是上官夫人不是這樣想的,她希望能看到外孫女風光出嫁。 何苒已經到了晉地,說起來,她的這具身子雖然是從晉地被找回來的,可她卻也只是在車窗里看了看如今的晉地。 她要親眼看看,晉王管轄的晉地是什么樣的,那里的百姓是怎樣生活,怎樣勞作,那里的讀書人是什么樣的心態。 此時,晉王大軍已經退到了蒲吾,原本駐扎在蒲吾的劉千戶陣亡,他的營地里插著兩面大旗,一面是晉字旗,另一面上則是一個大大的“符”字,這是符燕升的軍旗。 符海這幾天一到晚上就難受,他想喝酒,可是伯父不讓喝,現在是戰時,不能喝酒,這是軍令。 符海在軍營里走了一圈,便走進一座營帳,這是他的營帳。 他從床底下拿出一小壇酒,拔下塞子聞了聞,沒辦法,現在也只能聞了。 符海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喝,哪怕一小口,他也不敢喝。 符海深深地吸了一口酒氣,正準備吸第二口,一名親兵跑了進來,把符海嚇了一跳,水里的酒壇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酒水灑了一地。 親兵呆住了,符海又是心疼又是心驚。 心疼的是他的救命酒,心驚的則是這怕是要驚動伯父。 “你來做什么?”符海大怒。 “報報告少將軍,有.有人闖.闖關!” 第70章 周氏塢堡 兩軍交戰,以平山衛為界,前陣子兩地百姓和商賈在經過重重盤問之后還能通行,可是從十天之前,關卡便徹底關閉,任何人等都不能通過。 可是今天晚上,有人不僅闖了關卡,還白送了幾個二踢腳。 符海還沒有來得及走出自己的營帳,便聽到砰的一聲劇響,符海本能地趴在地上。 火炮! 響聲過后,他四下看看,剛剛抬起上半身準備爬起來,便又是一聲劇響,這一次,符海吃了個嘴啃泥。 劇烈的響聲也同樣驚動了正在平山衛督戰的馮擷英,他從睡夢中驚醒,披衣下床:“外面出了何事?” 書僮也不知道,出去打聽,也只知道剛剛有人闖了關卡,至于這劇響是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 “先生,符大將軍已經過去了,您先去歇著吧,小的留意著,有事再叫您?!?/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