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次日,西城兵馬司指揮使廖英杰親自帶了一隊人來到驚鴻樓,有人舉報驚鴻樓售賣五石散! 五石散在前朝時盛行一時,太祖登基之后,便在全國禁售五石散,甚至還將幾名服用五石散上癮的所謂名士關于大牢,而售賣五石散的商戶不分輕重,一律問斬。 太宗登基后,同樣禁售五石散,同樣施以重刑,先帝在位時間不長,頒發的政令也不多,對于五石散的管制相對沒有之前那么嚴了,雖然仍然禁售,但是偶有違禁的,頂多就是罰款了事,再不像太祖太宗年間那么嚴了。 現在廖英杰興師動眾來驚鴻樓查五石散,立刻便引起了轟動。 驚鴻樓是銀樓,銀樓里賣五石散? 再說,驚鴻樓那不是李老夫人的產業嗎? 李老夫人沒在驚鴻樓,驚鴻樓里坐鎮的是苗大掌柜。 沒等廖英杰進去,苗大掌柜便滿臉堆笑迎了出來,身后還跟著兩名伙計。 廖英杰一怔,因為他看到這兩名伙計抬著一塊牌匾,牌匾上面蓋了一塊紅色絨布,看不到寫了什么。 但是他剛到,苗大掌柜便抬了牌匾出來,顯然是早有準備,不可輕敵。 “苗大掌柜,聽說你們驚鴻樓放著好好的銀樓不開,居然在私底下售賣五石散坑害百姓,今天咱們過來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要好好查一查,你這里有沒有五石散?!?/br> 苗大掌柜依然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咱們京城的驚鴻樓至今已經開了四十八年零五個月又三天,一向奉公守法,不過現在廖大人既然懷疑到咱們頭上,那咱們自是要配合,不過,在此之前,還請廖大人按規矩辦事?!?/br> 廖英杰一怔:“什么規矩?” 苗大掌柜轉身走到那塊牌匾面前,拜了拜,噗通一聲跪倒磕頭,接著起來,再拜,再跪,再磕,然后繼續。 廖英杰臉色變了,這是在做什么? 苗大掌柜一套程序終于走完,這才用雙手揭開了蓋在牌匾上的紅布。 金底黑字的牌匾上,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驚鴻樓”! 金匾! 而驚鴻樓的大門上掛著的是黑底金字,去過驚鴻樓的人也沒在里面見過這塊金匾,為何沒有掛出來過? 圍觀百姓竊竊私語,廖英杰卻是已經呆若木雞。 離得比較近的百姓當中,有識字的,忽然看到了牌匾上的落款,那人大喊一聲:“我的老天爺??!” 旁邊的人忙問:“怎么啦?” “太祖,這是太祖御賜金匾,太祖御賜!” 那人說著便跪了下去,旁邊的百姓見了,跪下去一大片。 那人能看到落款,廖英杰當然也看到了,難怪苗大掌柜行此大禮,因為這是太祖御賜的金匾,見匾如見太祖,別說是他一個小小的西城指揮使,就是當今圣上來了,也要下跪。 廖英杰跪下,而跟著他一起來的手下們有幾個早在他之前便已經跪下去了。 廖英杰心中后悔,直覺自己像是一個頂雷的,這事不簡單。 驚鴻樓藏有太祖御賜金匾,這么多年都沒有掛出來,可是他來了,苗大掌柜卻像是早就在等著他,他還沒有進門,人家就抬了金匾出來了。 這里是京城,驚鴻樓是李老夫人的產業,這金匾肯定不可能造假,李老夫人不敢,武安侯府不敢,放眼朝野上下,就沒人敢! 廖英杰是官,且,他還是領了太皇太后的吩咐過來的,自是不能因為一塊金匾就給嚇走。 他硬著頭皮,對著金匾行了三跪九叩大禮,這才對苗大掌柜說道:“雖然……但本官既然坐在這個位置,便要管理一方事宜,既然有人舉報驚鴻樓販售禁藥,本官還是要公事公辦?!?/br> 苗大掌柜笑得就像無錫的大阿福,人畜無害:“那是自然,廖大人要搜,驚鴻樓自是要配合的,只是這個搜法嘛,咱們大當家說了,那是要公開公正公平的,廖大人、京城的鄉親父老,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廖英杰臉色鐵青,公開公正公平? 可是這三個詞無論是分開還是合并在一起,那都是褒義的,圍觀的百姓無論是識字的還不是識字的,全都大聲應和:“對,沒錯! 廖英杰陰沉的目光從苗大掌柜的胖臉上掃過,落到那金光閃閃的牌匾上。 御賜牌匾在此,他還真不能硬闖,別說是他,就是錦衣衛來了也不行。 他咬咬牙,強壓怒火:“苗大掌柜,你倒要說說,怎么個公開公正公平?” 苗大掌柜笑得一團和氣,與廖英杰的渾身煞氣形成鮮明對比。 “既然要搜,那就不能是您想怎么搜就怎么搜,當然,咱們驚鴻樓的每一處地方,您都能搜,只是必須要三方在場,公開的搜,公正的搜,公平的搜,您是官身,肯定不知道坊間的那些勾當,賊坯子們往人身上塞個寫著他名字的空錢袋子,硬說偷了他的錢,讓人家把錢還給他,這事可不少吧,是吧,父老鄉親們!” 人群里有人大聲說道:“這種事多得很,還有往面湯里放蒼蠅的,明明是他自己放的,卻說人家的面湯不干凈,白吃白喝,還要賴錢!” “對對對,還有往酒里放泄藥的,說是喝了人家的酒就鬧肚子,我呸,也不怕拉死他!” 第45章 晉王反了(求月票) 廖英杰怒火中燒,你們才是賊坯子,你們才碰瓷,你們才是臭不要臉! 可是 懷里那包五石散此時沉甸甸的,像是隨時都能掉出來。 苗大掌柜向圍觀百姓團團行禮:“哪位兄臺愿意做個人證?” 話音剛落,便有五六個從人群中走出來:“我來!” 這五六個人,全都是書生打扮,其中一個竟然還穿著國子監的衣裳! 廖英杰知道,今天這一趟不但白跑了,而且打草驚蛇。 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那包五石散是白帶了。 最終,西城兵馬司挑了三個人,由廖英杰帶隊進去搜查,苗大掌柜帶著幾名伙計,和那自告奮勇的幾位熱心書生一起監督。 毫無懸念,驚鴻樓里沒有找到五石散,廖英杰一個不小心,還打碎了一只前朝官窯的花瓶。 廖英杰想罵娘了,哪個開鋪子的會把這么珍貴的花瓶真的用來插了幾枝蔫巴巴的花? 說我碰瓷,你們驚鴻樓才是碰瓷。 苗大掌柜笑得恰到好處:“沒事沒事,這個花瓶是撿漏時買的,才花了五百兩,不多,不多!” 不多個屁,五百兩還不多? 苗大掌柜將西城兵馬司的人送出來,高聲對圍觀的百姓們說道:“西城兵馬司辦案公平嚴明,廖大人英明!” 圍觀百姓們跟著一起喊:“廖大人英明!” 英明的廖大人灰頭土臉地走了,臨走時苗大掌柜討好地說道:“就不用廖大人親自來還錢了,小的讓人去您府上取?!?/br> 廖英杰:去你娘的! 何苒聽說之后哈哈一笑,這么多年了,閔蘭還是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像她一樣蠢。 想當年,閔蘭想殺她,居然讓閔青派人潛入每天給她送酒的酒坊,在酒里下毒,想要毒死她,她沒死,卻毒死了十幾個無辜之人。 她只用了一天的時間,便查出了背后主使,砍下閔青的腦袋,沖進皇宮,把閔青的腦袋扔在閔蘭面前,閔蘭卻問她:“你不是沒死嗎,為什么還要殺了他?” 何苒冷哼一聲,對小梨說道:“傳信出去,各地的驚鴻樓,有牌匾的都把牌匾掛出來吧,沒有牌匾的,只管說出驚鴻樓的來歷,從今天開始,就不用再藏著掖著了,這天底下的驚鴻樓,都是我的!” 驚鴻樓前發生的事,一個時辰后便傳進了宮里,吃驚的不僅是太皇太后,還有皇帝。 皇帝讓人去打聽,一問才知,驚鴻樓現在的東家名叫何苒,出自真定府何家,可她還有一個身份,她是鎮國長公主何驚鴻唯一的傳人,忠勇夫人李錦繡已經認可了。 “朕聽聞那位何大當家只有十四五歲,還是一個小姑娘?” 大太監元英笑著說道:“老奴也聽說了,年紀很小,小時候被何家弄丟了,被人收養,機緣巧合被被鎮國長公主殿下看中了,也是她的造化?!?/br> “不知鎮國長公主如今可還安在?!被实壅f道。 “唉,鎮國長公主殿下可比太皇太后還要年長,八九十歲的人了”后面的話元英沒有說,可是任誰也能聽懂。 皇帝嘆息:“也是,如果她老人家還在,也不會將這么大的生意交給一個小姑娘了?!?/br> 慈寧宮里,太皇太后已經在摔第七個杯盞了。 她沒有想到,驚鴻樓居然還藏著御賜金匾。 不是說哀家被幽禁后何驚鴻就走了嗎?那這金匾是何驚鴻離開之后的事? 周池啊周池,你一直都在等著何驚鴻回來,是不是? 可惜她沒有回來,直到你死,她也沒有回來! “宣驚鴻樓東家何氏女進宮,哀家要見見她!” 可是傳旨的太監還沒有走出慈寧宮,一個小黃門便跌跌撞撞跑進來,把傳旨太監撞了一個跟頭。 “你瘋了?”傳旨太監好半天都沒爬起來。 小黃門滿頭大汗:“出大事出大事了!” 說著,小黃門顧不上還在地上的傳旨太監,便沖了進去。 晉王反了! 與此同時,晉王周熠還將一篇檄文發告天下。 在這篇檄文中,晉王明確指出,當今天子并非太宗血脈,而是閔家血脈! 晉王之所以敢這樣說,是因為他有人證。 當年萬嬪的確生下一位皇子,皇子生下三天后,便要交給乳娘哺育,但萬嬪正得寵,她想孩子了,便讓乳娘把孩子抱過來,那一晚,她甚至把孩子留在了身邊,沒讓乳娘將孩子抱走。 可也就是那一晚,萬嬪半夜醒來,卻發現她的胳膊壓在孩子臉上,那個還沒有滿月的孩子,被她給捂死了。 萬嬪大驚失色,她的心腹嬤嬤給她出了一個主意,未滿月的孩子長得全都差不多,抱一個過來就是了,只要買通乳娘,誰又能知道? 皇宮以及皇城中的皇親國戚勛貴之家,喝的都是城外云泉山的水,每天天剛蒙蒙亮,送水的隊伍便進了皇城。 那天早晨,送到萬嬪宮里的水桶里,藏著一個呼呼大睡的嬰兒。 這個嬰兒,便是當今天子。 孩子剛死,新的孩子就被送過來了,萬嬪再糊涂,也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可她還能如何? 在這后宮之中,妃嬪有了皇子便有了依靠,她難道能告訴皇帝,她被人陷害,自己捂死了親生骨rou嗎? 所以她忍下來了,乳娘也不敢聲張,她收了萬嬪的銀子,但這銀子太燙手,她知道自己沒命去花。 她咬破手指,將這一切寫在小皇子的襁褓上面,還寫了小皇子的埋尸之地,她將襁褓交給了同鄉劉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