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這是草書?篆書?還是鬼畫符? 還交給掌柜,小屁孩,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這會兒正是打掃衛生的時候,伙計順手一團,朝著不遠處的簸箕扔了過去。 可是他的準頭不行,紙團沒能扔進簸箕,剛好有個人從外面進來,那個紙團好巧不巧正打在那人的肩膀上。 那人皺眉,伙計一見,嚇了一跳:“大掌柜,我不是故意的!” 這是大掌柜,不是二掌柜。 平時在鋪子里的是二掌柜,大掌柜只是偶爾才過來。 伙計快哭出來了,他真是點背啊,他真不是故意的。 大掌柜不茍言笑,看了伙計一眼,彎腰將那個紙團撿了起來,他又看了伙計一眼,在伙計生不如死的目光里,大掌柜將紙團展開,忽然,他高大的身軀抖了一下,猛的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沖著伙計一聲暴喝:“這是哪里來的?” 伙計嚇得后退幾步,雙股顫顫:“小孩,小孩,小孩給的?!?/br> “什么小孩?”第二聲暴喝。 “外,外面的小孩……”伙計大口喘著粗氣,如同一條擱淺的魚。 他的話音未落,大掌柜已經沖了出去,伙計傻了,這是幾個意思? 可是下一刻,大掌柜又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一把拎起小伙計:“走,去把那個小孩找回來!” 可是哪里還有小孩啊,伙計找了一圈兒,只看到墻根處有一泡尿,看那尿的高度,差不多就是那個小孩。 伙計抹著眼淚回去了,他沒有找到小孩,只找到了一泡尿。 而此時,二掌柜正在和大掌柜說話:“哥,你沒記錯吧,我怎么啥都看不出來?” “沒有記錯,太姥把酒樓交給我的那天就拿了這個簽名給我看,讓我把每一個筆畫都要記住,我記性好著呢,錯不了,這紙上的字和太姥給我看的一模一樣,就是多了一行小字,你仔細看,這行小字寫的是啥?” 二掌柜湊近了細看,大掌柜不耐煩了:“你拿反了?!?/br> 二掌柜連忙把這張紙倒過來,這一次他終于看懂了,那行小字寫的是: 崇安三年四月十六真定 “這不就是今天嗎?”二掌柜不解。 大掌柜點點頭,的確是今天,太姥說過,這紙上是簽名,相當于私章,私章可以假冒,這簽名卻是假不了的,而那排小字,其實就是這簽名的有效期和使用的地方,過了今天,或者不是在真定府,這個簽名就沒有用了。 也就是說,每一個簽名,只能在一個地方使用一次。 當然,有心之人也能模仿,不過,幾十年了,這簽名也沒有出現過,太姥等了大半輩子…… 大掌柜忽然又對二掌柜說道:“去找,繼續找!” “還找那個小孩?”二掌柜問道。 “當然不是,去找一個老太太,八九十歲的老太太!”大掌柜想打人了,老二越來越笨了! 找老太太的事交給二掌柜,大掌柜則動身去了城外,太姥如今在城外莊子里養老,他要趕緊把這事報告給她老人家。 兩個時辰后,大半個真定府的人都知道了,驚鴻樓重金懸賞,尋找他們家的老祖宗! 至于重金是多少,人家沒寫,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定不會是個小數目。 何苒原本還想在街上逛一逛,可是她聞到了酒香,酒蟲子立刻被勾了起來,尋著香味找過去,終于在一個小巷深處找到了一家小酒館。 何苒大喜,正要進去,身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等等,等等!” 何苒回過頭去,便看到黑妹和白狗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我看著像你,白狗非說不是,我的眼神好著呢,你看,我沒看錯吧,還真的是你!” 何苒一指酒館:“相約不如偶遇,走,我請你們喝酒?!?/br> “好啊,不過喝酒也不能抵賬,一千五百兩,你家還沒給呢?!?/br> 黑妹想起何家那位大太太就生氣,和她說話就像審犯人,氣得她啊,當場就把大太太罵得狗血噴頭。 她是痛快了,可是現在后悔了,一千五百兩啊,銀子還沒到手呢。 “喝酒,一醉解千愁?!?/br> 黑妹的憂愁就是那一千五百兩。 白狗同樣有憂愁,他的憂愁就是一千五百兩到手后怎么花。 何苒沒有憂愁,她只有惋惜,酒一入口,她就惋惜了,這么好的酒,她以前竟然沒有喝過。 黑妹嘗不出酒的好壞,她的酒量也淺,三杯下肚便開始迷失自我。 她拍著何苒的肩膀:“何……何大小姐……要不這樣,你幫我要賬,把那一千……一千五百兩要到手,咱……咱倆平分!” 白狗急了:“不能平分,我也有份?!?/br> 黑妹朝他腦袋就是一記:“有我的,就……就……就有你的,還有黃豆和……和……和紅豆的?!?/br> 何苒搖頭:“不用我幫你,你自己也能把銀子要回來,保管一兩也不差?!?/br> “怎……怎么要?我……我罵了……罵了一通……也沒沒沒給我!”黑妹氣悶。 “你要到大門口罵,再叫上十幾二十個看熱鬧的,把你聽過的最難聽的話全都罵出來,白狗,你會吹嗩吶嗎?何家人出來趕你們走,你們就沖著他吹嗩吶,最好再放上幾掛鞭,把左鄰右舍全都叫過來?!?/br> 這是絕活,必殺技,如果不是多喝了幾杯,何苒一般不會告訴別人。 別說,白狗還真會吹嗩吶,他們除了撈尸,還做白事。 第7章 打臉之舉 小巷里,何苒喝著酒,吹著牛; 小巷外,男男女女盯著每一個走過的老太太,就像是在看一塊塊金餅子; 而何府里,卻是另一番景象。 經過那門子的一番大呼小叫,府里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了,那位花了一千五百兩才找回來的大小姐,又丟了! 而且這一次,不是被賊人偷去的,而是讓大太太閻氏給趕出去的。 去哪兒了? 去死了,上吊! 老夫人一聽,氣得連罵了三次“喪門星”,也不知道她罵的是大小姐呢,還是大太太。 反正老夫人和大太太的關系一向不好,府里的老人們全都知道,當初何大老爺執意和閻氏提前成親,勞家的人指著老夫人罵她“治家無方,枉為尊長,上梁不正下梁歪,爛泥地里長不出好秧苗”,自從那時開始,老夫人看大太太便哪哪都不順眼了。 當然,老夫人看二太太也不順眼,即使是她最偏心的三房,得寵的也只有三老爺和二少爺,至于三太太,在老夫人眼里,同樣是不順眼。 總之,在兒媳婦這方面,老夫人一碗水端平,平得不能再平。 門子說何苒要去上吊了,在老夫人心里,何苒已經是一個吊死鬼了。 家里出了吊死鬼,萬一半夜找錯門,找到她老人家屋里,她的日子還怎么過? 老夫人想到這里,立刻便病倒了。 “侍疾,侍疾,這群不孝子,侍疾!” 何家是書香門第,禮儀之家,大老爺和二老爺身為男子,自是不便為母親侍疾的,于是侍疾的重擔便落在了閻氏和林氏頭上。 林氏這個氣啊,麻煩是閻氏惹出來的,卻要拉著她一起侍疾。 何家又是一番人仰馬翻,請大夫抓藥,兒子們噓寒問暖,兒媳和孫女床前侍疾,府里上上下下圍著老夫人一個人轉,至于那位被趕出家門的大小姐,全都忘了,不忘也得忘,老夫人最重要。 上次老太爺病故,大老爺的官就丟了,如果老夫人再病故,大老爺的官就更沒指望了。 所以,老夫人不能死,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必須的! 直到傍晚時分,史嬤嬤親自登門,說是武安侯夫人讓人從京城給大小姐送來了補身子的藥,送東西的人剛到,史嬤嬤便給送過來了。 何大小姐身子虧得厲害,這藥早一天用上,大小姐的身子就能早一天好起來。 看著誠意拳拳的笑臉,何家人傻眼了。 史嬤嬤奇怪:“大小姐呢,怎么沒見著?” 閻氏聲音干澀:“老夫人身子不適,大小姐孝順,在給祖母侍疾?!?/br> 史嬤嬤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大小姐病體支離,讓她給老夫人侍疾,不怕把病氣老夫人嗎?” 閻氏心中暗罵,何苒那是外傷,哪來的病氣? 再說,那卑鄙無恥的做派,像是有病的嗎? 她才是要生病的那個,讓那個無恥的假貨給氣病的。 可這話也只能在心里說說,閻氏還要假惺惺地埋怨:“說得就是呢,這孩子啊,就是太孝順了,執意要給老夫人侍疾?!?/br> 話雖如此,史嬤嬤是以武安侯夫人的名義來送禮的,這不是普通的禮品,而是婆婆給未來兒媳的東西,哪怕是小門小戶,也知道要讓姑娘出來親自道謝,這是最基本的禮數。 可何苒呢? 閻氏是不信她會去上吊的,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臉皮厚的人會上吊? 可閻氏不信,其他人卻是相信的。 繼女被后娘逼得上吊的事情,自古就有,話本子里更多。 所以史嬤嬤還沒有走出何府,便有那仗義執言的下仆悄悄告訴她了。 史嬤嬤勃然大怒! 何家逼死的只是繼女嗎? 不,那是武安侯世子夫人! 何家這是在打臉,打武安侯府的臉,打勛貴的臉,打三十萬陸家軍的臉! 當然,如果再延伸下去,武安侯是太祖皇帝封的,打了武安侯府的臉,也就是打了太祖皇帝的臉,也就是打了整個周氏皇朝的臉。 這番話史嬤嬤沒說,但是她讓何家上上下下全都看到了她的震驚、悲憤。 她向著京城方向跪倒,捶胸頓足,放聲大哭! 閻氏只好親自上前,和趙mama一起,扶起了馬上就要哭暈過去的史嬤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