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老夫人閉了閉眼睛,這個婆子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樣做,不用問,這是閻氏指使的。 老夫人重又睜開眼睛,對閻氏說道:“這是你的人,你帶回去好生管教,我是管不動了?!?/br> 閻氏連忙陪笑:“母親莫要氣著身子,為這點事兒不值得。兒媳這就帶這個不懂事的奴才回去受罰?!?/br> 閻氏狠狠瞪了劉mama一眼,正要先行退下,卻聽到史嬤嬤幽幽嘆息,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唉,若是我家夫人知道恩人千辛萬苦生下的女兒,被人如此輕侮,她該有多難過啊,這可是我們沒過門的世子夫人啊,誰給她做主啊?!?/br> 好吧,老夫人想把劉mama交給閻氏都不行了,她看向何大老爺:“唉,我老了,大郎,這府里的事啊,我是管不了啦!” 何大老爺想要裝聾作啞也不行了,他怒聲喝道:“來人,叫個人牙子,將這個欺主的惡奴賣掉,賣得越遠越好!” 劉mama嚇得魂不附體,事情怎么就發展到這一步了呢,她連忙向閻氏投去求救的目光,閻氏也是臉色鐵青,劉mama知道太多事情,哪能隨隨便便賣出去。 兩個健壯婆子過來拖著劉mama往外走,閻氏看向何大老爺,何大老爺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女人就是心軟,區區一個仆婦算的了什么。 至于欠黑妹的一千五百兩,雖說萬春縣的事一時半刻傳不到真定府,可何大老爺是有官身的,他可不想落下一個欠債不還的名聲,何況那債主還是低三下四的撈尸人。 劉mama雖然被賣掉,可她是大房的人,這一千五百兩還是要落到大房自己的賬上,二老爺和二太太虎視耽耽,一副你們敢說走公賬,就和你們拼命的架式,就更不用指望老夫人了,這樣一來,何大老爺和閻氏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那不是一百五十兩,而是一千五百兩??! 把劉mama賣上一百回,也賣不出來一千五百兩。 閻氏沒有心思去送何苒了,她不但要讓人牙子來買劉mama,還要再安排人到人牙子那里把劉mama買回來。 只是買回來也不能留在府里了,閻氏身邊還是少了一個心腹得用的人。 想想就煩。 還是老夫人身邊的趙mama送何苒去了何淑韻的院子。 何淑韻比何苒小三歲,細胳膊細腿,臉蛋卻是圓圓的,帶著嬰兒肥。 待到趙mama走了,何淑韻上下打量著何苒,好奇地問道:“聽說你是在戲班子里長大的,你會唱戲嗎?” “我們那是草臺班子,不按規矩來,沒那么多講究,我是刀馬旦,不會唱,只會打?!?/br> 何淑韻的眼睛亮了:“真的?那你一定會翻跟頭吧,要不你翻個跟頭給我看看?” “好啊,咱們打賭,如果我輸了,我就連翻十八個跟頭,如果你輸了,你就……” 何淑韻嚇了一跳,連忙說道:“我可不會翻跟頭,我也不會唱戲,我什么都不會!” “那你總會說話吧,我問你答就行了,你放心,不該問的我不問?!焙诬坌σ庥?。 何淑韻點點頭:“好吧?!?/br> 第5章 無恥之徒 打賭的結果當然是何苒贏了,于是何淑韻就按照何苒的提問,把這府里的事講了一遍。 勞氏去世后不到半年,何大老爺便迎娶了閻氏,理由是要娶閻氏進門照顧那個可憐的女兒。 為此,勞氏的娘家與何家大吵一通后,從此再無往來,連帶著外孫女也不聞不問了。 不過,閻氏對這個繼女視如己出,用何淑韻的話說,她從小就羨慕大jiejie,和大jiejie相比,她才像后娘的孩子。 閻氏后來又生了兩兒一女,長子何書銘和次女何淑婷是龍鳳胎,今年也是十一歲,只比何淑韻大了幾個月,小兒子何書橋只有六歲。 “因為出了那件事,大伯娘擔心大jiejie受不住打擊,便讓大哥和二jiejie陪著她去了外家,如果她們在府里,這會子肯定過來看你了,大jiejie人很好的?!?/br> 何淑韻口中的“那件事”,當然就是何大小姐是假貨的事了。 何淑韻一口一個“大jiejie”,卻稱何苒為“你”,何苒絲毫不在意。 “老夫人也是最疼你大jiejie嗎?” 何淑韻嘴角微微下撇:“除了三叔父和二哥哥,祖母誰都不疼,你可別以為只要哄好祖母就能高枕無憂了,那是別人家,不是咱們家,咱們這位祖母,那是除了三叔父和二哥哥以外,誰也哄不好的?!?/br> 剛剛在春暉堂,何苒便已經知道,何家還有一位何三老爺,三房一家子去給岳父祝壽,沒在真定,要過兩日才能回來。 何苒好奇:“祖母生起氣來,你大jiejie也哄不好嗎?” “當然哄不好了,別看大jiejie受寵,可也只是在大伯父和大伯母面前,我都說了,除了三叔父和二哥哥,祖母誰都不疼,你怎么還不明白呢?” 何淑韻不耐煩了,不過對上何苒那既清澈又愚蠢的眼神,何淑韻還是決定日行一善。 “我告訴你啊,你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br> 何苒連忙點頭:“嗯,我保證不說?!?/br> 見她如此上道,何淑韻滿意了,她四下看看,屋里只有她和何苒兩個人。 何淑韻這才說道:“除了三叔父和二哥哥,祖母最在乎的就是她的私產,她的嫁妝啊,她的私房銀子啊,她屋里的東西啊,只要是她私賬上的,誰也別想動,說了你可能不信,過年的時候,我們給她磕頭拜年,她連壓歲錢都不給的。只要是經她手的銀子和東西,那一準兒是rou包子打狗,一去不返?!?/br> 后面這句話是二太太常常用來在背后數落老夫人的,何淑韻聽得多了,沒留神便說出來了。 好在何苒聽慣了粗話,沒有覺得有何不妥。 “難怪呢,祖母賞了我這個?!?/br> 何苒拿出老夫人賞的鐲子,何淑韻一眼就認出了那只錦盒:“這是前年祖母壽辰,我娘送的壽禮,當時還在孝期,沒有大辦,但是壽禮各個房頭全都送了,沒錯,就是這只盒子,我認識,不過這鐲子不是,我娘送的鐲子水頭很好,花了五十兩銀子呢,可不是這種便宜貨?!?/br> 何苒失笑,她就說嘛,這錦盒看上去比鐲子值錢多了。 何苒又問起生母勞氏的事,何淑韻一問三不知,她年紀小,她出生的時候,何勞兩家已經反目成仇,斷了來往。 何淑韻年紀小,知道的也就這么多,但是何苒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我進城的時候,看到街上好多人,馬路也好寬,能并排走四駕馬車呢?!?/br> 何淑韻心想,燕兒說得沒錯,這位果然是沒見過世面。 “真定雖然繁華,可和京城比不了?!?/br> “是嗎?你去過京城?不過真定府也很繁華,比萬春縣繁華多了,我聽人說,真定府有座狀元樓,很大很大,是真的嗎?” 何淑韻嗤了一聲:“狀元樓?那還算大?真定府最大的酒樓是驚鴻樓,京城也有一座驚鴻樓,不過是銀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一個東家,我聽表姐說,保定府也有驚鴻樓呢?!?/br> 何淑韻說得起勁,一抬眼,見何苒正星星眼地看著她,哇,你懂得可真多! 次日,閻氏便讓人來請何苒過去,何苒身上穿的,還是劉mama在成衣鋪子里給她買的衣裳,淺綠的小襖,翠綠的裙子,同色翠綠的繡鞋,何苒低頭看了看,挺像一棵蔥的,只有蔥葉沒有蔥白。 閻氏坐在八仙桌前,雖然施了脂粉,可還是蓋不住眼下的烏青,再配上眼中的紅血絲,一看就是沒有睡好。 何苒行了禮,乖乖巧巧叫了聲“母親”。 閻氏卻沒有應,也沒有讓她坐下,一雙眼睛惡狠狠地瞪著她:“你究竟是什么人?” 是不是失憶她不知道,但眼前的人肯定不是燕兒口中的傻子。 傻子能三言兩語讓她在史嬤嬤面前沒了面子? 傻子能三言兩語就斷了她一條臂膀? 沒錯,劉mama就是閻氏的臂膀,雖然被她買下來了,可也只能安置在外面,想要回府那是不可能了。 在府里,閻氏身邊少了劉mama,她做什么都覺得不對勁。 閻氏現在恨不能撕了眼前這個假貨,相比于她的媛兒,眼前這個才是真真正正的假貨。 只是閻氏冷如刀劍的目光,換來的卻是何苒的一臉無辜:“我是何苒啊,是您和父親千辛萬苦尋回的女兒,是何家的遺珠,是還沒過門的武安侯府世子夫人?!?/br> “你你你……你也配?”閻氏覺得,眼前的這個假貨,是她見過的最無恥的人。 何苒覺得她應該表現得更加無恥,才能讓閻氏徹底記住她的無恥。 于是她眼冒綠光地看向閻氏頭上的金簪:“母親,您頭上的那支簪子,如果戴在我頭上,那我就更配了?!?/br> “滾!”閻氏怒吼。 于是何苒果斷地滾了。 只不過她沒有滾回自己的住處,而是滾去了后門,她對后門的門子說:“母親讓我滾,這個家,我沒法待了,我找個地方上吊去?!?/br> 然后,她便像泥鰍一樣從門子身邊鉆了出去,等到門子反應過來,這位剛剛出爐的大小姐已經不見了蹤影。 門子怔了怔,天吶,出大事了,大小姐去上吊,還是他給放出去的! 不對,剛剛大小姐說了,是大太太讓她滾,對,大小姐若是真的死了,也是被大太太逼死的,后娘逼死了繼女,這是天大的事,趕緊去報告老夫人和二太太! 門子在路上遇到了燕兒,燕兒正在找大小姐,她就上茅廁的功夫,那位就不見了…… 何苒先去了當鋪,把老夫人送她的鐲子當了一支,活當二兩,死當四兩,她選了死當,又和當鋪換了一把銅錢, 揣著銀子和那把銅錢,她找到一個代寫書信的攤子,借了紙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四下看了看,幾十年了,真定府變化很大,再說,去過的地方太多了,她也不可能記住每個地方的大街小巷。 她只好叫來一個小孩,給了他兩個銅錢,小孩領著她走了兩條街,朝著馬路對過指了指:“那就是驚鴻樓?!?/br> 何苒歪著腦袋,笑瞇瞇地看著眼前的樓宇,眼中都是滿意。 保養得不錯,幾十年的老房子了,看上去依然堅固,依然巍峨。 她把那張寫了字的紙交給了小孩,又摸出兩個銅錢,在手里把玩:“把這張紙交給驚鴻樓的掌柜,這兩個銅錢也是你的?!?/br> 第6章 尋找祖宗 小孩天天在街上跑,可卻從來沒有進過驚鴻樓。 驚鴻樓的飯菜最好吃,當然也最貴,他爹說過,等以后有了錢,就帶他來驚鴻樓吃飯,要兩碗飯,吃一碗倒一碗。 他爹每到吃飯的時候就要說上一遍,因此,在小孩心里,這驚鴻樓就是他爹的夢想,當然,也是他的夢想。 現在終于可以走進夢想了,小孩有些緊張。 他有個毛病,只要一緊張就想去茅廁。 小孩一踏進驚鴻樓,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雕梁畫柱,小孩的尿意便涌了上來。 此時不是飯點,伙計們正在打掃,看到進來一個小孩,以為是街上的熊孩子捉迷藏躲進這里來了,一個伙計走過來便往外轟人:“到別處玩去,快走快走!” 好吧,小孩更緊張了,這一緊張就憋不住了,他把那張紙往伙計手里一塞:“給你們掌柜!” 說到最后的那個“柜”字時,小孩已經跑出去了,不能尿在夢想里! 伙計罵了一聲熊孩子,再看看手里的紙,他認識幾個字,可是這張紙上的字,他橫看豎看卻是看不出寫得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