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房間泛黃的主燈下,在衣帽間忙前忙后的余晏顯得格外安詳,也就是表面罷了。他這個從小被寵大的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哪里會整理衣服。 把收納師歸置的衣柜,折騰得亂七八糟。從小上學的時候,連包都不肯自己背,睡前他還得幫他檢查筆墨課本有沒有帶整齊。 席澍驀然覺得雙腿發沉,整個人直直要往下墜,肺腑內襲來的絞痛讓他連身子都站不直了。 “你收拾行李是要去那兒?!?/br> 余晏被驚了下,從攪成一團的衣服里頭鉆出來:“我去趟東北昌鳳市?!?/br> “為什么要去東北?!毕莻€混不吝的,此刻卻躊躇不前,似是而非地問著。 余晏默了下,慎重回答:“我想去找一個人?!?/br> “是誰?!?/br> 他倉惶錯開席澍固定在他身上的視線:“是我的一個朋友,他死了,我想去看看他的遺體?!?/br> 翻涌奔騰的熱意簡直讓席澍肺腑都化成軟流,灼傷他每寸骨rou。 他問:“阿晏,你是怎么死的?!?/br> 余晏猛然回頭,喉頭滾動了下,如同被膠水粘住聲帶,他半晌說不出話。 “余晏,1902年生于西京,1933年去世,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告訴我,當年發生了什么?!毕痈吲R下,迸發出一種不容違逆的氣勢。 余晏失神地站了起來,所有思緒仿佛被他的目光所掠奪走,連呼吸中都帶了澀氣,無力地張了兩下嘴。 席澍叫他……余晏? 他本以為這輩子都無法從他口中聽出這兩個字了,他本以為一輩子都要套在成聿安這個殼子里茍且偷生了。 公元1933年,席澍死后第三年,他死于剿匪,睜眼是一百年后,在一個平凡的下午,他打開房門后,那個人倚著墻說警察例行詢問。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余晏問:“你在說什么瞎話?!?/br> 席澍很艱難地嘆了口氣出來:“阿晏,別想瞞著我,你是我從小看大的,什么小心思都瞞不過我的?!?/br> “誰是你從小看大的,你少仗著大一歲擺架子?!庇嚓碳t了眼眶,輕笑一聲反駁他。 席澍耳膜上清晰聽到胸腔穿來的擊打聲 一下。 兩下。 宛如在猛虎嘴下殊死一搏的公鹿,一下又一下用鹿角撞擊著。 他不管不顧地上前,把整個人擁進懷中,如同他們與生俱來便是一體的,連骨帶血都要融進去。 很痛,席澍的手跟鋼筋鐵骨一樣,把余晏的肩頭攥的痛極了,而他卻一聲不吭,反手摟住席澍,極用力。 他們連呼吸的生存空間都沒有,仿佛只有胸腔的骨頭被擠壓到痛處,才能感受到一絲活著的余味,直至心臟都開始同頻跳動。 咚咚。 咚咚。 席澍的肩頭被熱意侵襲,濕意沾上軀體:“哥很抱歉,真的很抱歉,沒有把那只手表送到你手里,讓我的阿晏記了這么多年,以后不會了?!?/br> 懷里的人不說話,跟小時候一樣,受了委屈不像別家小孩用細嫩尖銳的嗓子大喊大叫,他就撲閃著兩只大眼睛,一言不發流眼淚。 流得人恨不得把心都摘下來給他。 席澍在他耳邊低語,跟哄小孩似的,摟著著一搖一搖:“我收到你寄來的信時,戰局乍變,上面指揮我們支援東北,我不是故意瞎承諾的,我以為……我以為能夠跟之前一樣,打完戰就能回家過年了?!?/br> 余晏被猝不及防地一串話炸得蒙了,整個人暈乎乎,唯有難以言喻的慟動直涌心頭。 席澍是怎么知道的,他什么時候恢復的記憶,是出差之前嗎?還是出差之后。 或者,他根本沒去廣州。 余晏收回挽在他腰間的手,想要推開他。結果人沒推開,換來的是更不講道理的擁抱。 壓得更緊了,氣都喘不過來。 他咬上席澍肩頭,沒用力,含糊著說:“我不怪你,國家局勢艱難,誰也說不準下一秒是生是死,你知道的,我永遠最支持你志向?!?/br> 席澍的心都要慪著攪了下,他不敢想象,余晏是懷著怎樣的心情,面對他那些凌厲的質疑、不留情面的審問。 “你為什么不肯告訴我,難不成是我惹你傷了心,到了現在你就不要我了?!?/br> 余晏用盡全身力氣,故作輕松道:“穿越時空,神鬼之說,我本來就是假借旁人身份的小人,說出來誰會信?!?/br> 席澍額頭青筋都繃出來,在皮膚之下猙獰的起伏:“你不是小人!你……你是余家,是我金尊玉貴養大的少爺,你不說,怎么知道我不會信?!?/br> 淚滴到了余晏的肩窩。 抵在席澍胸間的頭抬起,余晏渙散的視線逐漸找到方向,那是一雙含著水光的瞳孔。 他很輕巧地笑了一下,席澍的眼底連血絲都泛了出來,很艱難地勾了個笑出來。 一切盡在不言中。 我親愛的愛人,多謝裹挾滿身塵煙來到我身前。 正如那句戲言。 我們本就是千年修來的緣分,上天又豈能讓我們分離。 第48章 同床共枕 深夜時分, 兩人相擁在房間內,瞳孔深處只映出對方身影,一切紛擾都被丟在了那扇門外。 余晏被懟在他肩頭許久后,理智回籠, 他板著臉質問:“你是不是撒謊了, 根本沒有去廣州, 你背著我去了昌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