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公豹不明所以就樂呵呵跟著走了，等到了地方有人遞給申公豹一把大錘子讓他砸石頭。申公豹覺得很有意思，砸完一塊還有一塊，使不完的牛勁。中午的時候還管飯，申公豹雖然認為人類煮熟的食物不是很可口，但他已經滿足了，畢竟這是他學習人類的第一步。

    等天色漸晚了，申公豹想要離開去城外找躲藏在樹叢里的白老虎，結果那幾個管事的不讓他走，還拿鞭子抽他。

    “奴隸，你想往哪跑？！”

    “我，是奴隸？”

    申公豹雖然不知道奴隸是什么意思，但從對方的表情來推斷應該不是什么好詞兒，而且那幾個人不停用鞭子抽打他，還拿來鏈子準備鎖他。氣得申公豹化身為原形，撓了他們幾道血印子，揚長而去。

    可惡啊，這些無毛猴子都是如此卑鄙嗎？于是申公豹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想要在人類中生存下去，就得變得比他們還卑鄙、還狡猾！

    申公豹在山水之間修習，以自然鳥獸為伴，以別的妖怪為友，不曾拜入誰的門下正經修煉，反而自己鉆研出了野路子。比如申公豹最得意的斷頭不死之術，他就用來嚇唬那些對他不尊敬的人類。大腦袋飛在村落田野間，常常把人嚇得屁滾尿流。

    后來他逐漸在一眾練氣士中聲名鵲起，一些動物好友們邀請他同去拜入截教的通天教主門下，修習正道，早日登臨仙境。而申公豹則另有打算，他繼續游山玩水、逛逛悠悠，最后卻一轉身拜了闡教的元始天尊為師。

    好友們紛紛表示尊重祝福但不理解，像元始天尊這種仙人向來只對人類青眼相待，稱它們這類修行的動物為“披毛戴角之徒,濕生卵化之輩”，不配修仙。

    可是申公豹卻覺得自己的志向更為遠大，如果他能以這樣的身份躋身于闡教門下，那便是為天下妖獸爭了一口氣。況且元始天尊乃是當年在林中啟蒙他的仙人，師父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于是入了師門以后，申公豹便規規矩矩學習做人，勤勤懇懇修煉仙法，其余十二個師兄交十個仙丹做考核的作業，那他申公豹就交十五個。除此之外，申公豹還學會了好好穿衣服，尾巴收起來不要左搖右擺，還不可以動不動就四腳扒地著走路，見了師父師兄養的仙樹也不準拿來磨爪子。

    一切獸和妖的本性都要收斂，這還不算完，六欲七情八苦的考驗還遠未開始。申公豹不由得感嘆，累啊，做人真是累！

    只是無論申公豹怎么模仿人的樣子生活，他始終都是昆侖山上的異類，議論與竊竊私語始終未曾斷絕。只不過申公豹從未將之放在心上，他絕不會因為自己的出身自覺卑微低賤，人與獸皆天生天養，不該有分別之心?？墒堑÷c輕視與多了，難免厭煩，他也學會了用惡作劇回擊。

    比如某個晚輩小瞧他，申公豹便化了原形，假裝山林間的異獸吸引力那人的注意力。那家伙以為得珍奇坐騎的機會來了，就百般討好。吃了人家不少仙丹靈寶之后，申公豹方才恢復人身，弄得對方又羞又惱，他騎著白虎坐騎大笑而去。

    只不過時間久了這樣的日子申公豹逐漸覺得煩擾，他還曾幻想過如果當初投了通天教主又該是何等光景，師父垂愛，摯友在側，多么快樂！

    申公豹以為自己這樣郁郁不得志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直到有一天他聽見了師父和師兄姜子牙的秘密談話。

    姜子牙這家伙他是知道的，法術稀松，天賦平平，除了長得特別老以外渾身上下沒有任何特別之處，還是個經?？哲姷尼烎~佬。不過師父元始天尊卻交給了他一樣重要的東西，便是封神榜。

    師父差姜子牙到下界去，解開封神榜，接引命定的神靈歸位，從此三界分明，而他們這種功成的仙人則歸隱至天界，從此天門關閉。

    這究竟是為什么？

    申公豹永遠記得，當初他從獸的懵懂到智慧開悟時的欣喜若狂。他也不曾忘記當時許下的愿望，若野獸有神明，他的同類們也可以被眷顧與偏愛。

    可是以后再也無法實現了，天門一閉，下界靈力就會越發稀薄。神明是天生注定的，從此將再也沒有妖獸或人類憑借努力修煉通達天際。

    申公豹扭頭便跑，叛出師門，他知道與原始天尊這樣的仙人大能做對是什么下場，但他也非一個人戰斗，既然要對抗那他便要攪弄風云，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讓這場對抗變為人和妖之間的對抗。

    但申公豹在下山之時似乎明白了什么，像師父這樣的人物，如果真要秘密談話又怎么會輕易讓他聽見？師父知道他的本性，申公豹也知道師父再利用他的本性，所以幾乎在申公豹聽到的這件事的一瞬間就注定了他的命運。

    他曾想，當初元始天尊在森林仙境中啟蒙他的目的是什么？只是為了今日能有一用嗎？

    只不過他無法回頭，即使再讓他選一千次一萬次，他都不會回頭。

    人往往在逃離命運的路上撞見自己的命運，這是申公豹后來才悟出來的道理。

    而現在，跟他一樣被束縛在封神榜上的趙公明問申公豹，他還憤怒嗎？

    申公豹覺得這三千六百多年的冷徹海水或許早就澆滅了他的憤怒之火，留給他的只有茫然和虛無，就像他被囚于北海的空蕩軀殼，和被擲入這個陌生世界的落寞魂靈。原來被囚禁的時候，身體與靈魂的分離常常帶給他一種對于疼痛的幻覺，他找不到源頭，如同一根沒入rou里的細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