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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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彥剛剛一直在盯著冒泡的閘機瞧,這么瞧著瞧著,周圍的煙霧突然變濃了。 灰色的煙霧濃重得像包裹著人的墻,連站在旁邊的同學都不見了,有點奇怪的是,倒是不覺得太嗆人。 煙霧中,還能隱約看到那排閘機,閘機只在距離他兩三步遠的地方,離得很近。 有點太近了。 不知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近的。 閘機上暴出一條條猙獰的青色血管,讓人心生寒意,奈彥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再退幾步。 可是仿佛無論怎么退,都不能把距離拉得遠一點。 就像在做噩夢。 奈彥立時冒出一身冷汗,背后發毛。他轉頭看看周圍,想找到同伴,可煙太濃,遮蔽著視線,一個人都看不見。 他干脆轉身就走。 兩條腿像不聽使喚一樣,每一步都邁得很艱難,濃重的煙霧中,有什么東西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一只蒼白的女人的手,指甲發青,像是死人。 奈彥害怕極了,拼命地甩,才甩開那只手的糾纏。 閘機卻還在身后原位,怎么都擺脫不掉。 這好像是傳說中的鬼打墻。 奈彥拼盡全力往前,仿佛艱難地走了一個世紀,終于看見自己離閘機遠了一點。 他舒了口氣,忽然覺得大腿前,又有什么東西擋住了去路。 濃煙讓他看不清腰部以下,他用手摸索了一下,手指碰到了一樣東西,那東西質地堅硬,微涼,摸起來更像個薄片。 身后的閘機又追上來了。 這回奈彥沒有猶豫,腿一抬,從那東西上面跨了過去。 仿佛有嗡嗡的輕響。 奈彥的腦子突然就清明了。像猛然從夢中醒過來,墻一樣的濃煙全都不見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清晰無比。 他的腦袋嗡地一聲。 他發現,不知是怎么在煙霧里走的,明明在努力遠離閘機的方向,卻莫名其妙,竟然走到了閘機入口。 剛才擋住他大腿的薄片,正是閘機入口那對透明的扇形擋板,現在正在他的胯下,像昆蟲翅膀一樣微微翕動。 怎么就走到這里來了?? 他渾身汗毛直豎,馬上想收回跨過去的腳。 然而已經晚了。 閘機內部爆發出一陣咔咔聲,兩邊的金屬箱像氣球一樣瘋狂膨脹,猛地把他擠在中間。 擠得太緊,壓得胸腔快喘不過氣,使勁掙都掙不出來。 奈彥的幾個同伴急了,沒再管危險不危險,一起沖上去,七手八腳地抓住他的胳膊,揪住他的衣服,想把他從變形的閘機口拉回來。 然而閘機又動了。這次動的是透明的擋板。 就像昆蟲的翅膀突然開始生長了一樣,堅硬的透明擋板迅速拉長,延伸。 它無聲無息,卻無堅不摧,是兩片薄而鋒利的快刀,一瞬間,向上一切到底。 奈彥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沒有再掙扎,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媽,我回不去了。 他被閘機擋板切成了兩片。 他的朋友們還在拉著他,突然力用空了,一起向后踉蹌了幾步。 有人丟掉仍在手里抓著的東西,捂住嘴巴,把尖叫死死地壓在喉嚨里。 閘機恢復如常,金屬箱縮回原位,透明擋板變回規整的扇形,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安靜地等待著下一位的光臨。 它活切了一個人,人群大驚失色,都在往后退,不少人干脆不再打夜海七號的主意,趕緊走了。 裴染默默地跟著人群一起往后退了退。 這東西還叫什么閘機,不如干脆叫鍘機。 裴染轉頭打量四周。想進站,未必非得過這個鍘機不可,說不定還有別的路。 “我正在查詢這座車站的結構圖,”w和她的想法一致,“唯一的辦法就是現在回到城外,沿著地下隧道鉆進車站里?!?/br> 可是火勢太大,現在想退出城,只怕已經來不及了。 進站口明明就在眼前,像個張開的黑黝黝的洞口,閘機就是它會嚼人的獠牙。 現在沉寂升級了,會寫字的綠光用起來不知道安不安全,不過不能指望它,就算安全,它現在也在睡覺。 裴染把手放進口袋,指尖觸到式歌冶本子的硬皮。 會畫畫的綠光什么都好,脾氣隨和,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唯一的問題就是,和她寫字的綠光不同,每次使用的時候,它都會綠油油明晃晃地落在筆尖,每個人都能看到。 綠光之間可以互相吞噬,輕易暴露體內的綠光,絕不是好事。 這里人多眼雜,裴染默默地后退,一直退到旁邊的大廈轉角,才掏出本子,打開到空白頁。 w知道她要干什么,非常不樂觀。 “要不要我先幫你畫出一個大概的樣子,你參考著再畫一遍?” 裴染無語:“我又不是要畫人,就是畫幾個長方形而已?!?/br> 一排閘機,九個長方體,八對扇形,技術難度為零。 裴染從本子上摘下鋼筆,綠光一召就到,水滴般落到筆尖,輕輕晃動。 裴染抬眼看看閘機那邊,估量:“會不會因為距離太遠,讓畫出來的畫不能生效?” 她并不清楚,畫畫是不是有距離的要求,每次式歌冶都離畫面主體不遠,當然也許是因為他變態,就喜歡近距離看著別人死。 w聽見她的話,心中默默吐槽:每次畫出來的畫不生效,是因為距離么? 不過他還是乖乖地做了距離測算,“應該不會,你現在和閘機的距離,比你上次畫三個管道工的時候的最遠距離,還要近了五十公分左右?!?/br> 那就好。 裴染認真地對照著不遠處的閘機,看一眼,畫一筆,橫平豎直,整出一個方形。 畫這種方形不會被當做寫字,方框在黑井發來的警告圖里就出現過,手環正常顯示,沒有燒起來。 裴染再畫一個方形,添了幾筆,把它弄成一個長方體的樣子。 w看著她畫,忍了忍,沒能忍?。骸芭崛?,你需要一點建議嗎?” 裴染頭也不抬:“說?!?/br> w:“你知不知道繪畫中有一種技巧,叫做透視,可以在二維平面上展現三維空間的深度和距離,使畫面中的物體遠近關系明確,具有空間感……” “嗯?”裴染剛畫完一個規整的新的方塊,偏頭打量,“你是覺得我這個閘機畫得還不夠好?沒用尺子就能畫得這么方方正正,我覺得已經很不錯了?!?/br> 畫渣裴染對自己要求不高。 w停頓片刻,默默地把他的“透視”和“空間關系”裝進絹袋,葬到土里。 w:“……是。是很不錯。很像?!?/br> 裴染畫完她的九個方塊,又在每一對方塊之間,仔細加上扇形。 w這次表揚得自動自覺:“沒用圓規,扇形的弧度就畫得這么整齊,也很不錯?!?/br> w琢磨:想要對付閘機,不知她是打算把它們畫得裂開,炸掉,還是讓透明擋板折斷,無論哪種,對她的繪畫水平都是種挑戰,畫出來后,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奇怪的事。 可是裴染只在端詳她的新作品,沒有再落筆的意思。 閘機那邊又有異動。 死了同伴的幾 個大學生還沒走,其中又有一個男生,忽然離開大家,眼神茫然地轉了轉,抬腳往閘機那邊過去。 他剛剛明明還使勁抓著奈彥的胳膊,想把他往外拉,現在自己居然也往前湊。就像中邪了一樣。 其他同學都嚇到了,這回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人去送死,他們齊心協力,有人抱住他的腰,有人拽住他的胳膊,堅決不松手。 這男生滿臉驚慌,竭盡全力地掙扎,好像抱著他的是鬼。他力氣不小,一群人扭在一起,像在摔跤一樣,亂成一團。 其中那個戴紅色絨線帽的女生,原本拽著男生的背包,忽然意識到什么,松開手,掄圓了胳膊,一巴掌呼在男生臉上。 “啪——” 一聲脆響,男生的眼神驟然清明。 他抬頭看看閘機,轉頭看看同學,嚇到哆嗦。 這邊正混亂著,街道對面,一個中年女人也朝閘機那邊走過去。 一個接著一個的,好像飛蛾撲火。 中年女人是孤身一人來的,沒有同伴攔著,眼神和前兩位一樣,直愣愣的,還會用手東摸西摸,很快就走到了閘機前。 她沒繼續往前,而是彎下腰,夢游一樣在閘機口的地上摸索,撿起一樣東西,拿在手里,繼續晃晃悠悠地往前走。 她在另一端的閘機口,距離有點遠,裴染只能看出是個帶掛繩的牌子。 w的眼神極好,“是夜海七號的員工工牌?!?/br> 地上現在到處都扔著各種文件和證件,工牌混在其中,并不顯眼,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出來的。 閘機口沒有別的通道,夜海七號的員工要進入,勢必有特殊的辦法,刷一下工牌試試看,也許真的是個思路。 裴染屏息靜氣,也想看看會發生什么。 中年女人迷迷糊糊地走進閘機間,把工牌舉到金屬箱上刷卡掃描的地方。 閘機像是感應到了什么,咔咔一陣亂響,緊接著,忽然吹氣一樣膨大,瞬間把中年女人夾住,透明擋板又開始拉長。 它六親不認,工牌也不行。 裴染盯著那邊,飛快地轉了轉筆。 筆停在指間,閘機那邊,膨脹變形的金屬箱就像氣球突然被針戳破,猛地癟下去,拉長的透明擋板也倏地回縮,變回了長方體和扇形本該有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