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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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有多少人因為手環被攻擊,胳膊燒成焦炭,或者燒成火團,丟掉性命。 手環著火也引起了恐慌,很多人干脆丟掉了 手環,以后不能再收到聯邦后續的警告信息。 不過那些收到警告信息的人,還是行動了。 就在大馬路上,人們慌慌張張地脫掉衣服,手撕牙咬地撕掉標簽,清掉包里所有包含文字的東西。 好在就算丟掉了手環,大家也能看到其他人都在忙什么,人人有樣學樣。 只過了片刻,人行道上就全是丟出來的各種紙張、文件。 在這個一切仿佛都在電子化的時代,竟然還是有那么多有字的實物。 身份證,駕駛證,銀行卡,畢業證,房產證,結婚證,離婚證,合同,欠條,紀念冊,手賬,情書,小紙條。 所有這些在逃命的時候,也記得隨身攜帶的重要物品,現在都被慌慌張張地胡亂扔在街道上。 外在的一切,那些財富,榮耀,契約,恩與怨,愛過恨過,為之努力過,似乎割舍不掉的,都隨著文字一起被剝離了。 每個人都重新回歸成為純粹的生物性的人本身。 冷風在樓宇間刮過,無數文件打著旋,滿天飛揚,沾到火苗,化成一只只燃燒的蝴蝶。蝴蝶舒展它們明亮耀眼的翅膀,把火焰帶到更多的地方。 火勢更大了。 濃重的煙氣撲面而來,幾乎完全吞沒街道,遮蔽了視線。 裴染的眼睛刺痛,飚出淚花。 最可怕的是喉嚨。 裴染停下來,憋住氣,又拿出礦泉水,把層層疊疊的圍巾澆了一遍,捂住鼻子。 可即使有浸濕了的圍巾過濾,呼吸之間還是有嗆人的怪味,讓人簡直抑制不住咳嗽的本能反應。 她忽然有點羨慕w。 他不會咳嗽,也不會流眼淚,一雙黑色的眼睛在濃煙中淡漠地來回掃視。 w察覺到她的狀態不對,出聲:“裴染,煙太大,我們不要再往前走了。我們想辦法去找其他的交通工具?!?/br> 裴染心中很糾結。 連古董車都壞了,唯一的代步工具沒了,不知道還能有什么車可以用,如果再不去找夜海七號,難道真的要用腳走到兩千公里外的黑井? 裴染問w:“這樣全城起火的話,夜海七號會不會開不出去?” w回答:“夜海七號的始發站建在地下,出城前全部是封閉的隧道,我估算,地面上的火情應該不會有太大影響?!?/br> “但是,裴染,”他的金屬球身旋轉半圈,看向身后起火的街道,“火蔓延得太快,如果繼續往里走,我們可能很快就沒有退路了?!?/br> 會被大火封在夜海市區。 裴染把金屬球上吊著的繩子攥得更緊些,問他:“所以你打算怎樣?向前還是回頭?” w停頓一秒,才回答:“我聽你的?!?/br> 裴染說:“我想要向前?!?/br> w回答:“好?!?/br> 裴染繼續向前走。 煙霧中,旁邊忽然爆發出一連串的咳嗽聲??鹊盟盒牧逊?。 終于有人撐不住了。 一。二。三。 灰黑色的煙霧中,那個佝僂著腰咳嗽的人影依舊站在那里,咳嗽聲還在繼續。 咳咳咳??瓤瓤?。 咳嗽竟然是安全的。 周圍的人幾乎喜極而泣??人月曨D時響起來,此起彼伏。 裴染觀察周圍,確認真的安全之后,也跟著揭開膠帶,一連串咳嗽溢出來,喉嚨撕裂一樣地疼。 一人一球在濃煙中分辨著方向,繼續穿過大大小小的街道。 “到了沒有?”裴染問。 一陣冷風刮過,煙氣散開,前面一幢大樓的外立面上露出巨幅廣告。 牌子是復古的樣式,鐵皮上噴著漆,上面的字已經被火燎沒了,只剩殘缺的半幅畫:一輛老式列車的車頭。 夜海七號的始發站終于到了。 車站建在地下,進站口看起來像是地鐵的入口,也貫徹了這種古典風情,沒有虹膜掃描,只橫亙著一排閘機。 離入口不遠的地方,聚集著不少人,總有三四十個,看來也是想來這里,乘著夜海七號離開這座燃燒的城市。 裴染先掃視一遍,沒有看到艾夏。夜海的大火燒成這樣,不知道她和外婆安全進城了沒有。 閘機口,人們同樣扔了滿地的零碎,小心翼翼地彼此保持著一兩米的距離,試試探探地往車站里張望,卻沒人動。 裴染有點奇怪:“他們在干什么?” w答:“是閘機??雌饋聿惶??!?/br> 他的眼睛是攝像頭,自帶多倍變焦,視力比裴染的人眼好得多。 再走近一點,裴染也看清了。 進展入口,一排一共有八臺閘機,機身通體銀色的金屬皮,每個閘口都有一對透明的扇形擋板,看上去可以開合。 灰蒙蒙繚繞著的煙霧中,這些閘機并不是靜止的,正在蟲子般妖異地涌動。 扇形擋板如同一對對透明的昆蟲翅膀,微微顫動著,發出嗡嗡的輕響。 原本應該是四四方方的堅硬的金屬閘機,現在質地似乎變得柔軟了,仿佛里面藏著什么活物,機箱表面東鼓起一塊,西鼓起一塊,就像正在冒泡的沼澤地。 鼓起來的部分,質感不像金屬,更類似人類的皮膚,上面隱隱暴出一條條的青筋脈絡。 這情形太怪異,沒人敢過去。 裴染:“又是瘋癲態的融合體?!?/br> w的聲音憂慮:“聯邦以前從來沒有過這么多融合體?!?/br> 這世界越來越混亂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動了。 是個學生模樣的男生,穿著件藏青色的羽絨服,戴著口罩,背著雙肩包。他先是茫然地原地轉了幾圈,接著就一步又一步,朝那組奇怪的閘機走過去。 好幾個同樣學生打扮的人和他站在一起,現在他忽然一個人往前走,他的幾個朋友都有點懵。 一個戴紅色絨線帽的女生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但是苦于不能出聲,只能用眼神示意他不要過去冒險。 男生完全不理。 他回過身,揮舞胳膊,趕蚊子一樣甩開朋友的手,一意孤行。 裴染盯著他瞧,琢磨:“他的眼神好像不太對?!?/br> w同意:“反應速度也不正常,眼珠轉得很慢,沒有表情,像在夢游?!?/br> 第33章 w說:“我剛剛做了人臉識別, 在黑井的聯邦公民資料庫中比對,這人叫奈彥,是夜海大學大二的學生,讀金融?!?/br> 裴染心想, 沉寂升級了, 他和黑井之間的信號收發仍然正常。 他是國防安全部的機器人, 估計他們有特殊的軍用通訊方式,和受影響的民用信號不太一樣。 他這顆金屬球和手環不同, 不會把文字信息顯示在界面上,直接在核心處理器內部處理完, 再通過不受限的軍用信號發送,簡直完美。 類比一下, 她在腦內用綠光寫字, 在目前的沉寂狀態下, 會不會也是安全的呢? 此時此刻, 閘機前, 這名叫奈彥的男生并沒有覺得自己在夢游。 前兩天沉寂開始時, 奈彥正在校內運動場跑步。 當時正是下午,多數人都在上課,跑步的人只有寥寥幾個,離奈彥不遠的地方, 有個挺壯的男生和他同方向跑著, 兩個人不認識,還是忍不住暗暗較勁。 奈彥剛跑了兩三圈, 還沒怎么出汗, 周圍突然一陣打雷般的悶響。 大地震動,連跑道都在晃。 奈彥立刻蹲下, 抬頭四處張望,才發現不是地震。 隆隆的轟鳴聲中,附近的教學樓就像被安裝了定時爆破的炸彈,幾乎在一瞬間,碎成了渣。 奈彥從來沒見過這種爆炸——幾乎沒怎么向四周炸開,整幢樓的所有部分同時變成了細碎的小塊,土堆一樣癱了下去。 運動場上的幾個人都嚇懵了。 挺壯的那個男生倒是沒蹲下,手里還攥著水瓶,直愣愣地望著被夷平的教學樓,張開嘴,下意識地罵了句臟話。 嘭地一聲,血花四濺。 那是奈彥第一次看見有人因為出聲而死,也是第一次意識到,手環上剛剛收到的那條關于“沉寂”的警告,并不是一個玩笑。 這兩天,他一 直和幾名幸存的同學待在一起,在夜海大學的運動場上露宿。 幾個人絕不出聲,所幸那時還能通過寫字交流,今天早晨,遵照提示,把手環改成了全圖模式,剛才看見有招牌著火,他們就反應過來,一起清理掉了包含文字的隨身物品。 奈彥的家在西北方的一個小城,家里有爸爸和mama。 爸爸mama都還活著。出事后,他給mama發過圖片消息,mama怕路上有危險,囑咐他暫時待在夜海,看看情況發展再說。 可夜?,F在待不下去了。 到處都在著火,火勢越來越大,幾個同學艱難地用畫畫溝通了一下,決定離開夜?;丶?。 奈彥以前坐過一次夜海七號,這回立刻就想起它來了。他們來到車站,沒想到會遇到這么奇怪的閘機。